费了这么大的劲,我总不能一事无成就回国。总的来说,我属于那种见到生人就害羞的类型,可是为了和别人交朋友,我也开始积极主动地去参加当地学生的聚会和活动。
美国大学不像日本的大学,即使不参加什么社团,也会有很多独立的活动,任何人都可以参加。在教学楼一层的通知栏上贴着保龄球、网球、郊游的通知,想参加的人只需在通知的下半截纸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即可。有的活动连名字都不用写就可以参加。有些活动有规定的人数,但各类的活动特别多,所以每到周末总能参加到某个活动中去。
其中,我经常参加的是郊游。虽然这个词并不陌生,不过我想问一下,橘医生,您有郊游的经历吗?
有的。那我问得太失礼了。说起来,您母亲也是一个热心于志愿者活动的人士。有的郊游活动会把参加费用的一部分捐赠给慈善事业,所以您的母亲一定也是积极致力于这样的活动吧。
我父母家,其实算是在市里的,虽然没有像这里那么乡下,可是却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活动。而且,我们全家能一起过的洋节,充其量也就只有圣诞节的派对了。说是派对,无非就是晚餐时大家一起吃吃炸鸡和蛋糕,第二天早晨,枕边放着父母准备的礼物而已。
与郊游最为接近的活动,在我印象里应该就是远足了,但是也还是有些不同。
第一次参加郊游的时候,我一副去登山的装扮,朝着集合地点进发。到了以后,我发现其他人有穿着短裤来的,还有穿裙子来的。然后,男生开着车,几个人一组分别上了车,一直开到自然风光宜人的郊外。到这里为止,都还和我的想象是一致的,可是到达目的地后并没有多少路要走。
大家搭起帐篷,铺上野餐垫,支起了桌子和椅子。对了,和我们的烧烤派对比较接近。事实上,我们也在那里一起烧烤过好多次。另外,再买些面包、火腿和香肠带去,现场夹着吃,就像是热狗派对或三明治派对一样。
不过,郊游的目的不在于吃,主要就是大家一边喝着啤酒或朗姆可乐,一边漫无目的地闲扯聊天,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卡式录音机在放着音乐。
参加这样的活动还是挺累的,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享受这种闲散的时光。虽然明明是和大家一起来的,却总是有人在一边独自看着书。我既做不来这样,又不擅长玩飞盘。
如果有个规则,比如是对着某个人扔,或是分成小组,来比试一下哪组接到的数量多,这样也还可以。要只是无所事事地扔出去,再漫不经心地接住,而且是很多人围在一起玩一个飞盘,如果不轮到自己就闲得无聊,如果轮到自己,又得考虑要机会均等地扔出去,这时候不得不去琢磨此前是谁接到飞盘次数最少。
是的,我这个人呢,比如图省事,做事喜欢有规则,或者有分工。
如果是烤肉派对的话,我希望事先给分配好任务,有人切菜,有人烤肉,有人洗盘子,大家分工合作。可是,那边的烤肉压根儿连蔬菜都没有,就只是把腌好的大块肉用夹子夹着,放在烤网上,酣畅淋漓地烤,这是男生的工作。
虽然近来在日本也时常听到这样的呼声,说让日本的男生也该学着点。可是要是啥也不做,就一直坐在那里,而心里没有跃跃欲试的念头,不知道能有多少女生愿意这样呢?总之,如果烤肉成了男生的工作,一旦形成习惯的话,也许女生们又会说,那多不公平,也该让女生来烤嘛。难道就不能男女生一起来烤吗?
抱歉,又是郊游,又是烤肉,净是些不相关的话题,还说得这么起劲。于是,在一次郊游中,我遇到了乔治。不是化名,而是真名就叫乔治。
当时我坐在野餐桌的一头,正在和一块巴掌大小的肉较劲。他问“可以坐在你旁边吗?”,说着,递给我一罐可乐。饮料是放在冷藏式的饮料箱里的,可以自由取用。可我由于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拿第二罐,当时正设法忍着口喝。
我道了谢接过可乐,他跟我聊天,为了让我能听明白,他放慢了语速和我说“怎么样,开心吗?”“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要是有什么需要外出买办的,我来开车”什么的。
后来,他又邀请我说:“再往前走,有一处风景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地方,从野餐广场走几分钟,有一处稍高的山丘。在我看来,那里的景色与广场看到的也并无大异。
可是,乔治却“哇哦”了一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有生以来头一次这样。我也回了一句,好美的景色,然后对着他笑了笑。那笑容应该相当僵硬。
以前在学校的走廊里不是也会贴着大家去修学旅行或是郊游时候的照片嘛,其中有些照片中也有我,虽然没有几张,但大多数的表情都是绷着脸不高兴的样子。若是自己当时玩得不开心,或是当时肚子疼什么的,那样的表情倒也还可以理解。然而,其实自己当时玩得还挺自得其乐的,而且面对相机的时候也应该是好好地笑着拍的,可是拍出来的照片里,自己却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橘医生,您也许不会理解吧?毕竟,您这样的总是在C位,笑容那么华丽。这可不是讽刺,我真的是发自心底地羡慕呢。就算不能总是一副幸福的样子也好,至少在开心的时候,自己能有那样的笑容就好了。然而,事实总是与期望相反。
尽管我只是向乔治做出了一个那样的、稍稍有些扭曲的笑容,乔治还是夸我可爱。他说他对日本文化感兴趣,一直想和日本人交朋友。不过,日本人总是喜欢一起活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跟我打招呼。因此,今天看到我来参加郊游,既有些吃惊,又打心眼里高兴。
——“能跟我做朋友吗?”
面对着他伸出的手,我感觉就好像当时日本的表白节目中的那样,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想着要是朋友的话,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可是,当我回握着他的手的时候,心里还是小鹿乱撞,也许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了吧。
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很开心。
活动并不只是在周末才有。周中的晚上,大家也会聚到酒吧喝酒,然后再去游车河[2]。渐渐地,乔治开车,我们俩一起外出的次数越来越多。
真没想到,我竟然在留学期间还交到了男朋友。乔治是白人,头发是明亮的栗子色,深褐色的眼睛,唯一让人有点遗憾的是稍微有点朝天鼻,但是,对我来说,他就是我的白马王子。
乔治对我说了许多日本男生羞于启齿的词语,当然不只是Iloveyou(我爱你)。他说我是可爱的、有魅力的亚洲美人,还说,纪纪,你是我的女神。
我的英语也有了长进。所有的好处,也就这些了。
我俩也不能天天泡在酒吧里,而且乔治说他攒了很多课题报告要交,于是我们就固定每周见面两次。他告诉我,他是法学部的学生,将来要做律师。
乔治能说英语自不必说,在此基础上,他为了再掌握一门技能在大学读书。日本的大学生也是一样,那些法学部或医学部就读的学生,比我英语说得好的肯定也大有人在。
想到这些,并不会引起我的自卑,只会让我更觉得乔治优秀。所谓爱情是盲目的,说的一点没错。我当时就想,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我和乔治而存在着的。那个时候,我甚至都开始考虑跨国婚姻的事情了。
比如想着怎样去说服我的父母。
但是,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而且我的周围也还有日本人。同住在一个公寓的六个日本学生时隔很久又一次去kimiko吃饭。大家都夸赞我的英语水平大涨,我自己也很了不起地劝说大家不要总是日本人抱团在一起。尽管如此,大家还对我说,我性格也变得开朗了,更积极了。
女生中一个是久美,另一个是富美香,她俩也说我变漂亮了。其实就是把镜架眼镜换成了隐形眼镜,修了眉毛,或是烫了头发什么的,都是些高中生级别的改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