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苍白,有很重的病气,唇形浅薄,欠了几分血色。
虚弱且脆弱。
只有这一双眼睛。
夏让尘盯紧了自己的眼睛。
什么都可以伪装,只有这一双眼睛很难。
他隐匿在黑暗中太久了,危险融入鲜血,警惕刻入骨髓,有些根植在体内的习惯拔不掉、切不断,早已和他生长在一起。
不经意之间的冷漠,眼底深沉的阴鸷,根本不可能轻易散去。
习惯,是弱点。
夏让尘不肯放弃,他试着对镜子里的那个人笑。
唇角很重,上扬的弧度极尽嘲讽,是个标准的冷笑。
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提起自己的唇角,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正常的笑容。
笑。
对,唐博士说过,人想到开心的事,就会笑。
夏让尘努力回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哪怕一样堪称开心的事,但是回忆翻箱倒柜,怎么也寻找不到分毫。
不是太久远了,而是根本没有。
严酷的训练,频繁的实战。
扣下的是扳机,扬起的是尘土,哭号的是人声。
他承受这些压力太久了,从有记忆开始,所有人都推着他往前走,不停地走,哪怕是回头的一瞥,他也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偷窥。
一闭上眼,是溅在他脸上的鲜血,倒在他面前的人类,和一双双怨怼不甘的眼睛。
唐博士说过,苦尽甘来。
他所有的苦,换来的,是队友的死亡,人类的仇视和基地的覆灭。
也许,唐博士从一开始就在骗他。
镜子里的人动作滑稽,夏让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无端升起一阵悲苦。
夏让尘慢慢地,把手从唇边放了下来。
停止这场闹剧吧。
不要再为了伪装成另一个人付出努力了。
他学得会很多,却怎么也学不会表达自己的爱恨,把喜怒挂在脸上。
对于长期伪装的人来说,坦率是最残忍的事。
身后,卫生间的门被敲响了。
“进。”
夏让尘开口,他知道不是季歇。
他在扶仁医院躺了半个月,除了不能出病房都挺好的,能恢复到能下床走几步路。前期躺着半身不遂的时候,季歇还会一天偶尔来看他几次,等他能活动了,季歇反而消失了。
算起来,季歇消失得有五天了。
夏让尘揣测,季歇大概是见不得他好。
门被推开,沈深小心翼翼把脑袋探了进来。
“你的脸怎么这么湿,”沈深和镜子里的夏让尘对视,蹙眉,“虽然你的主治医生不是我,但是我不得不多嘴一句……”
夏让尘扯过一边的毛巾,擦了一下脸,打断他的喋喋不休:“知道了。”
“虽然能走了,但也不能常走啊。”沈深继续施法,“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没听说过?你已经好好躺在床上,别把伤口又弄坏了,平白让人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