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牧出弥洸也忍住了半句吐槽没有说出口。这些公安到底都是什么恐怖的行动力?他上一秒才刚提到年会视频,下一秒听筒里居然就隐约传出喧闹的音效了,显然对面直接就把那段视频找了出来。风见裕也能一边跟他对话一边还手上做别的工作算了,乱步才不会在这种时候惊讶呢,他平均十年一次的变脸,还远轮不上发配给这种平平无奇的小事。再继续思考下去,恐怕系统又要找借口扣他扮演值了。“怪不得你明明比安室叔叔年龄大,现在却只能做他的属下呢。”于是牧出弥洸把话题一脚踹了回去,“明明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尽快找到驱使大冈家族做出这般行动的理由。结果你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一条破蛇分神,安室叔叔也真是辛苦,被迫和你这样的家伙共事。”风见裕也再一次失声了。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是该恼怒被骂,还是该为降谷先生得到了这破孩子的认可而愉快。“好吧,我差不多明白,你是想说突然入局的大冈家族和福地先生非常可疑。”他按了按鼻梁,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这和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暴雨有什么联系?”听筒对面的少年似乎啧了一声,“急什么,解释说明总该一步一步来。如果我直接说人工降雨是为了促使福地以及与他相关的势力倒台,你能明白全部前因后果并不再向我继续提问吗?”“对不起,请你继续说吧。”风见裕也闭上了眼睛。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了不愧是降谷先生,居然能容忍一个性格如此麻烦的少年留在自己身边,不仅如此还与他默契配合解决了好几次事件。所以人家才能成为上司啊。他自己还需要更多修炼才行。“算你还没那么榆木脑袋。”牧出弥洸的语调似乎因他忽然加了敬语的句式而心情上扬了不少,风见裕也听见听筒里稀稀疏疏传来塑料纸摩擦的声音,而后话者的声音就变得模糊起来,好像嘴里咬了什么东西,“大冈家族支持了福地,铃木家族也早就选择了他们的支持者,只剩下赤司家族,一直拖到最后,才忽然成为了傅川信某次宣讲会的背后赞助商。你不觉得很突兀吗?他们的政治主张明明有很多矛盾之处。”“这件事我听降谷先生说起过。”风见裕也推了一下眼镜,玻璃镜片上反射出他面前电脑屏幕中的文件与照片,最大的那张俨然是近期经常出现在各种媒体当中的政治新秀傅川信,“傅川实际上是替黑衣组织办事的爪牙,为了在明面上与其撇清关系,他们才会选择拉毫无关系的赤司家族入局。”“没错。但这只是其中一部分人的想法。”牧出弥洸捏着棒棒糖转了转,看着光穿过半透明的糖球,在白色的糖棍上撒下浅淡到几不可闻的彩色光晕,“他们希望籍此逐步扩大组织的势力范围,直到能全面掌握黑色和白色的全部力量。”“但组织中存在另外一股势力,”风见裕也的电脑上弹出了一张新的照片。看起来明显是偷拍的图像,整体构图都是倾斜的,甚至画面左侧还有三分之一都被晦暗的颜色覆盖,显然是被衣袖或是包包之类的东西遮掩了镜头。另外半边倒是很清晰的拍到了人像,那是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中年男性,唯一能令人留下明显记忆点的,就是他格外突出的门牙,以及遮住单边眼睛的白色眼罩。他穿着一身厨师的打扮,正双手捧着一只放了酒杯的餐盘,看起来正和对面的顾客愉快交谈着什么。“朗姆不希望组织太过分的染指白色。”风见裕也接着说,“或者说,他是不希望组织的其他人染指白色。现在的他,其实并不是为了组织能获得什么而行动,只是单纯为了他自己个人的目的,才会在那场铃木家族主办的宴会中选择对赤司征十郎下手。”“如果赤司征十郎消失,再经由他的推波助澜,傅川也就一定会失去赤司家族的支持。”牧出弥洸说,“那么就只会出现两种未来,其一是组织放弃议员选举,不再参与白色世界的权力争夺;其二是他们决定亲自出马,即使暴露自身,也要送傅川上位。”“前者会让朗姆在与组织另一派势力的斗争中不再继续处于劣势,”风见裕也说,“后者则让他有机可乘,只要随便给竞争对手送几个把柄出去,那么作为傅川的支持者,候选人的倒台必然会连带导致背后会社信誉的下降。”“喔——说到这些你就了解的很透彻呢。”少年的声音难得带了点感叹,“不愧是在官僚主义里浸泡了这么久的社会人,你们那里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的嘛。”风见裕也:感觉自己在这里接什么话应该都是错的,所以他选择推了下眼镜,什么都没有说。“朗姆在很多年前,就代替组织的boss出席过不少社交场合。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他恐怕早就把组织中渗透进政治社会的力量牢牢抓在掌心了吧。”没有得到反馈,牧出弥洸语气倒不见什么变化,仿佛他刚才做出那番发言并不是为了挑衅一般。虽然可能这就是事实没错“所以他才会忽然对降谷先生伸出橄榄枝?”风见裕也回忆起最近一段时间降谷零在组织中的卧底行动,“为了让降谷先生时不时与市警方面的接触合理化,避免万一出现纰漏时有机会转圜,他早就以窃取情报作为借口,给组织送了好几次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情报了。虽然没有明说过,但肯定会让他们产生误会,降谷先生与市警当中的某些人有所联系。”“朗姆就是想知道他的情报源是谁,可以的话也一起收入囊中。”牧出弥洸忽的笑了一声,“他肯定觉得很奇怪吧?明明以他这么多年的发展,爪牙不能说遍布整个市警系统,但起码不该出现在他想调查某些东西时,却捉襟见肘抓不到半点蛛丝马迹的情况。”
“降谷先生在这方面的能力绝对值得信任,不出现任何纰漏。”风见裕也说。“好好,知道你很崇拜你的上司了。”牧出弥洸挺敷衍地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不过实际上,在我们现在面对的局面当中,朗姆和傅川如何其实根本不重要呢。”“啊?”风见裕也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堆叠的各种文档窗口,眼神不由得因这短短的一句话而有些发直,“只需要对付福地一个人就行了吗?”“说对了。”他听见扬声器里传出一声挺清脆的动静,像是牙齿咬碎硬糖的声音。“大冈家族之所以会在这么奇怪的时机入局,原因其实非常简单。”他接着说,“是福地邀请他们淌这一次浑水的。虽然详细情况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记载,不过他应该和红叶大小姐有私交。那位大小姐看起来恋爱脑,好像除了整天为了关西的名侦探东奔西跑之外什么都不思考,实际上出身那样的名门,即使不愿意,也绝对是个天生的政治机器。”“福地肯定允诺给了他们什么好处吧。”风见裕也又按了几下键盘,“虽然从他目前的宣讲中所表现出的政治主张看不出什么明显的倾向,但反正这些东西又不具备法律效力,等他拿到权柄之后再改口,民众也对他无可奈何。”尽管在被牧出弥洸提及以前,风见一点也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他忽然有点真心的怀疑自己的政治敏感度是不是不足了,明明这就是最简单最粗暴的解法。“超级狡猾。”牧出弥洸说,“让福地失败,局面就会变成铃木和赤司的对抗。两方一直以来都势均力敌,加上傅川那边会有朗姆耍赖,组织这次必然就要白忙活一场了。”“毕竟那两位候选人都没有福地那样在民众中一骑绝尘的影响力,没有大冈家族的搅局,结局就已然注定了吗”风见裕也无意义的点了两下鼠标,“但为什么需要一场雨?”“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机很合适。”牧出弥洸指尖一弹,吃得只剩下糖棍的棒棒糖在空气里划出一条半弧,准确无误地掉进了垃圾桶里,“因为——我要用无根之水,冲洗出罪恶之黑。”“这可不太妙啊福地先生。”穿着西装的中年男性身材有些发福,即使是在温度适宜的室内,额头还是不断渗出薄汗来。他把手中的文件调转成方便对面阅读的角度,推到了他人面前。“雨已经连续下了两天了,山水大桥的修缮工作根本没办法继续进行。”他掏出手帕来蹭了蹭额角,“再这样下去,一周内恐怕不能完工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之前的采访节目里不是有好几位建筑专家都预估过吗?”福地的语气轻松,他拈起桌面上这张的手也姿态随意,“如此严重的损坏,山水大桥大概需要半年才能勉强修缮完毕重新通车。即使我们的工程拖长到八九个月,只要到时候给民众一个合理的原因,他们也一定会表示谅解的。”“但是!”中年男的音调高了点,说到后半句又自觉收了音量,“如果雨一直下,上游大坝的泄洪日期也会提前,到时候如果把未来得及清理的断桥冲到下游,被有心的媒体捡到的话”“那时候就让原材料的负责厂商自认倒霉吧。”福地草草浏览过,就随手把资料扔回了桌面,“谁让他们运气不好,贪心还没有下限。如果有人真的有心去查,没有一个政府项目会完全干净。但其他人都知道不能竭泽而渔,山水大桥却又做成了什么东西?”他勾着指节,敲了敲桌上的文件,“图纸上标注的是10毫米的钢材,但现场残骸中发现的钢材却是8毫米。焊接更是蜻蜓点水,每一处都全是糊弄赶工的痕迹。后期维护完全不到位,检修日志有时间隔三个月,有时间隔八个月。而且即使是以最初的设计而言,山水大桥的承载能力也远低于如今他实际每日的通勤重量。”“如果没人替这些蠢货擦屁股,有几个人还能安安稳稳顶好自己的乌纱帽?”他的语气平缓,但却莫名其妙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中年男人下意识又擦了擦汗,如今也只剩下不住点头哈腰了,“是的对不起,今后还得麻烦福地先生多多关照。”“让工人们雨后再继续施工。”福地简单粗暴地下了命令,“现在不知道多少镜头正在对准那个施工现场,如果在这种时候出现任何纰漏,比如为了抢工期而害得两三个工人在泄洪时溺亡,新闻界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开庆功宴了。”中年男人还欲开口再说些什么,但也恰在此时,他身后的办公室大门被人由室外敲响了。穿着制服的白发男人迈步走进,“长官,现在有空吗?”“正好我们谈完了。”福地对中年男人挥了挥手。后者虽表情犹豫,但踌躇几秒却也应了声,一步三回头的退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