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答案,不过此时此刻这个问题不重要。牧出弥洸又按了两下键盘,思绪被再次开口的爱尔兰拉了回来。“那么从明天开始,我每天都会给你送来不同品种的甜品。”他说,“直到我没法再送为止。”面前黑发的少年终于肯抬起头正视他了,翠色的双眼眯作狭长的形状,与他的嘴角一同扬起来的,还有他正抓着游戏机的那只手。“只有这句话,听起来还像点样子。”他随意就把刚才还玩得不亦乐乎的游戏机抛到了身后。那个塑料盒子在落地前还发出了一串游戏失败的音效,然后就毫无悬念的与地面的瓷砖相撞,声响脆得爱尔兰都觉得自己的眼皮跳了一下。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眼见那个少年从自己刚才坐着的桌面上跳了下来,肩头披着的斗篷在空气中划出黑色的浪。他走到自己近前仰起脸,姿态和语调带着他一如既往的目空一切,“你的祈求,我听到了。就让我这个天下第一的名侦探,用五秒钟快速满足你的愿望吧。”他的手从自己衣服的内袋里抽了出来,指尖衔着一副有点老土的黑框眼镜。镜架被啪啦一声甩开来,在被他推上自己的鼻尖时,镜片上还流过他们头顶白炽灯的光。——什么特摄片超级英雄变身现场。虽然感觉很不应当,但爱尔兰心底还是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这么个想法。他当然不敢说,更不好意思说。也就在他微妙愣神的几秒间,司令塔又把自己的衣角塞进了他的掌心。“你来负责模拟斗篷被风吹起来的样子。”虽然因为身高的缘故,这小孩现在不得不抬头仰视自己。但不论是神态还是他高抬的下巴,都看不出哪怕一星半点的低人一等。就连语气也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发号施令,没给他半点拒绝甚至是商量的余地。爱尔兰任劳任怨地捏紧了他的衣角。然后开始假装自己是一台没有感情的电风扇。他并不是到司令塔房间里找人的,事实上他也不清楚这孩子具体住在哪里。但只要等在食堂,他想司令塔就早晚都会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份猜想是正确的,司令塔几乎可以被称为“开餐小闹钟”,去其他地方他可能会把自己绕迷糊,可去食堂就绝无这种可能。爱尔兰还特意等到这孩子吃过饭才上前搭话,就是希望能等到他有一份好心情。虽然事情是勉强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了不过要在食堂里时不常经过的组织其他成员面前做这么丢脸的行动果然还是实在让人有点难堪!他当然可以为了得到有关皮斯克的信息做任何事,包括忍耐这份难堪。但能忍耐和不存在还是彻彻底底的两码事。他已经感受到来自身后的视线了,就像是有蚂蚁在他背上缓缓爬动,而他的皮肤正敏锐的感受着蚂蚁的每一个脚步。偏偏导致此等状况的司令塔自己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脸上仍然带着“我是天下第一名侦探”的表情,故作高深的做出一副正在推理的模样。他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有异乎常人的超能力。五秒钟简直长得像五个世纪,赶忙应付完这次任务,爱尔兰就争分夺秒地松开了手,甚至还顺带往后退了两步,远离眼前的危险分子,“你推理出来了吗?”“错,根本不需要我推理,异能力就能直接告诉我答案。”牧出弥洸转过身来重新正对着他,撇着嘴角推了一下眼镜,“还有,你这个疑问的语调是什么意思?不信任我那一开始就不要来找我。”“抱歉。”爱尔兰光速对他低下了头,“我只是着急想知道真相,所以顾不得斟酌用词请你告诉我真相吧。”看着眼前这般姿态的爱尔兰,牧出弥洸居然莫名其妙感到了些许心情复杂。爱尔兰可以为了皮斯克做任何事,他明明同样也拥有在乎的人和感情,会在对方陷入危机时失去大部分理智。但他、以及这黑衣组织里的大部分人,却能毫无愧疚的剥夺其他人的生命——幸亏他在这些少得可怜的人性中,还保留了最该摒弃的那部分。否则,又怎么能让他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加以利用呢?“皮斯克此时人在东京都郊外的一处废弃厂房里。”他双手叉腰,披在身上的斗篷被撑起来的样子还真像是只小乌鸦的翅膀,“要去找他的话最好快点哦,不然他可能很快就会被另一伙人带走了。”
“什么厂房?另一伙人?”皮斯克听得一头雾水,“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的司令塔脸上露出了明显不耐烦的神色,“跟笨蛋说话就是费劲去把你的车开出来,我会在路上用电话告诉你来龙去脉。”爱尔兰最后把车停在了距离牧出弥洸所指示的那座废弃厂房不远处,一条断头路终点处的树荫里。初春的枝桠才冒新芽,作为掩体的作用微乎其微。不过好消息是爱尔兰这辆车也喷涂上了不起眼的棕灰,哑光的车衣让车身几乎不会反光,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有人,几乎没可能觉察得到任何端倪。“你的计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狂妄。”爱尔兰单手按着挂在耳廓上的蓝牙耳机,另外一手推开驾驶室的门走下车来,“稍微出一点差错就会功亏一篑,既然知道我是笨蛋却敢这么信任我吗?”“我没那个意思,别自作多情了。”耳机里传出少年有些模糊的声音,明显是嘴里不知道又塞上什么零食了,“太面面俱到的计划执行起来没意思,相反你要是中途出错,还能让我玩一下随机应变。”“我以为你会嫌麻烦。”爱尔兰说,“一次性把我这个碍眼的家伙打发走不才应该是你的作风吗?”“都说了,别揣测我的想法。”耳机里传来少年语气淡然的声音。不知为何,明明与他隔着网线,爱尔兰却还是又一次感应到了方才被那双翠色的双眼死死盯住时的感觉。也是,这可是个超级喜怒无常的家伙。不如说其实直到现在,他都还有些自我怀疑,去找司令塔帮忙的这一行动,自己究竟选对了吗?如果他又是在觉得有趣所以耍着自己玩该怎么办?爱尔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让鸡皮疙瘩安分下去,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抱歉。”没什么好反思的。在这个时间点上,如果他所认识的人脉中存在哪个人拥有影响此事进程的能力,那不管他反复检索多少次,结果都只会有司令塔一个。“倒数三十秒,然后从厂房北侧铁丝网的破洞里钻进去。”司令塔说,“你得在六秒内找到新的掩体,否则负责巡逻的家伙就会回头看到你。”“你是怎么连铁丝网有破洞这种小细节知道得这么清楚的?”爱尔兰不由得愕然挑眉,“这地方你之前来过吗?”“谁要去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司令塔回复,“往你的九点钟方向看,那里装了个摄像头。”爱尔兰依言转头,他颇费劲才终于在爬满新新旧旧藤蔓植物的电线杆顶上看到了一只监控。“那玩意居然还在运作?”他语调里的惊愕更甚了,“看着至少十年没人维护过了。”“而且你居然还具备黑客的技术吗?”他一连抛了两个问题出去,“想拿到这种监控里的数据,起码得黑进市警的后台吧?”“这个就与你无关了。”司令塔的语调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不过在这个话题上他嘴倒是很严,除了这半句话之外什么都没多说。在心底暗自倒数的三十秒时限也已经到了,爱尔兰于是弯了弯腰,摸向了铁丝网的那处破损。按照司令塔的说法,皮斯克是因为参与了福地樱痴揭露九合财团以及与之相关的一众涉案商客政客才会被盯上的。原本以他的能力,只要稍微动用一下人脉,想反手把那些家伙全都料理根本轻而易举。奈何此时他身处于福地的视野当中,想做什么都举步维艰,万一哪里露出马脚,他也会立刻成为被福地打击的贪官污吏中的一员。就这么一拖再拖,以至于让自己被那些家伙看轻,当做了开刀祭血的目标。皮斯克就算身为组织的元老级成员,可他本人再怎么说也已经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了,想靠自己的力量从一群有组织有计划的人手中逃脱并不容易。而且除了来自这些人的威胁——如果不能快点让他回到安全当中,福地那边肯定也会察觉到不对。到时万一接着这个由头立案并调查起皮斯克的身边人,那可就不是一颗子弹能解决的问题了。在这一点上,爱尔兰少见地追上了司令塔的想法,福地会忽然愿意同皮斯克走得如此之近,绝对不仅仅是表面上为了与之协力一同打击高层中的害群之马这么简单。他一定是多多少少知道了皮斯克的身份,有可能是为了接近组织,并借取他们的力量帮助自己竞选;但也可能是和他表面上一样,只是想要找到缺口毁掉这个恐怖组织。皮斯克一定也考虑到了这一层因素,而他会佯做不知的理由,只是为了确定究竟是前者还是后者。毕竟如果福地的目的只是同他们合作,那面对一个政治影响力如此之大的人,他们也不是不能坐下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