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太年轻了,这一步也迈的太大了。”郑宽语重心长道“这不是五虎的错,可却是五虎的短处。年轻意味着诸事欠缺,沉不住气。步子迈的大,意味着根基不稳。为何要‘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谁不想走捷径,一步登天?五虎记住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也该懂‘暴虎冯河’要不得。如今既然已经看准了方向,要和内阁争夺士林公论,又怎么畏首畏尾?小打小闹?无声无息的抄报房,谁晓得它是做啥的?”
郑直不停点头,言奴也是这么讲的,看来他真的太小家子气了。
二人正聊着,外边传来动静,不多时贺嬷嬷带着两个丫头走了进来。郑直这才察觉,外边天色渐亮,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聊了一夜。
“老太太听到消息,就打发老婆子来守着。”贺嬷嬷赶紧道“六老爷和十七爷歇着,老婆子去隔壁。”她进来时听李妈妈讲了六老爷和十七爷在讲朝廷的事,转身走了。
郑直看郑宽一脸憔悴,赶紧不过脑子道“叔父赶紧歇着吧。这里侄儿……”想了想,明智的闭嘴了。
郑宽也懒得计较,走到书案,拿起纸笔,开始写了起来。片刻后将一封信装入封套递给郑直“俺今日告假,五虎帮俺送去经历司吧。”
郑直无语,想要开口讲如今二人是各为其主,却还是忍住。接过后找到李妈妈让她给前院得一条筋送去,自个则从密道返回家。向老太太问安顺带禀报了六太太的情况后,与同样来老太太这里问安的汤素娥一同返回院里吃早饭。
“哦,俺正好有事情请教六叔,这不就跟着守了一夜。”郑直不在的时候,汤素娥起的都很早。得知郑直昨夜在六叔家,‘好奇’的追问,毕竟两叔侄已经很久没有私下相聚了。
“一会奴吃完饭也要过去瞅瞅六太太的。”汤素娥有些无奈,她又有了一条不满,以前亲达达对她从来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可这也没法子,毕竟她已经不是孙二娘而是汤二娘。汤素娥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郑直会不给她讲妯娌之间的事。这让汤素娥有千般筹划,却碍于身份无法施展。同时心中警惕,亲达达还不相信她。
“娘子这两个月也累到了。”郑直有些歉意。他何尝瞅不出汤素娥对其它各院那跃跃欲试,虎视眈眈。可对方不道破身份,他如何能自揭其短。如此,那就耗着呗。
吃完饭,郑直哪怕再牵挂言奴,终究还是去翰林院上值了。没法子,做戏必须滴水不漏。
“牡丹君,这是汤家奶奶送来的。”汤素娥正准备去看六太太,顶簪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张纸。
汤素娥毕竟是深闺妇人,不便出面。朱千户等人可靠但有些事也不方便晓得,于是汤娘子就成了她的助力。有了汤素娥提供的银子,汤娘子从娘家兄长那里要了十个可靠的色目达官在家里听用。隐秘的事自然做不得,可是打听消息,跑腿的事还是可以的。
汤素娥打开纸条瞅了瞅,惠静师太找到了,在广德长公主的家庙延禧寺。心中一喜,这就是她想到的破解今日僵局的钥匙。
汤素娥是守规矩的深闺妇人,若非得已,也不愿整日间抛头露面,哪怕是去几个妯娌的院子。可是亲达达不提,她不能问,那就只能让三太太和十二嫂自投罗网。至于十三姐,嫁了三次,克死了三个男人。哪怕汤素娥自个都是夺舍,也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命太硬会妨害到亲达达。
不急,一辈子,她可以慢慢观察。除了周氏,她不会主动为亲达达张罗一个女人;可是亲达达的每个女人她都不会放任不管。
“让母亲出面,请这位师太来家里坐坐。”汤素娥起身,顶簪立刻凑过来扶住对方的手走了出去,满冠等一众丫头立刻跟上。
走进穿堂,就看到了站在游廊里,正在督促婆子料理花圃的刘花卉。
对方瞅见汤素娥,赶忙迎了过来行礼“太太这是去老太太那?”
“去六太太那里瞅瞅。”汤素娥瞅了眼已经谢了瓣的花圃,这里五月的时候开满了牡丹花,奈何当时亲达达远在宣府。不过今年不成还有明年,宣府一战,她听的也是心惊肉跳,可亲达达不但闯了过来还立了偌大的名头。她果然没有看错,她的男人就是大英雄。
顶簪瞅都不瞅刘花卉和她身旁的夏儒家的,提醒道“牡丹君,老太太还等着消息呢。”
汤素娥不再言语,走了过去。身后的夏大姐,夏臣家的对着二人点点头,跟了过去。夏二姐,夏三姐,夏四姐低头不看二人,也匆匆跟了过去。
刘花卉松了口气,看都不看那几个还在花圃里劳作的婆子,转身向屏门走去。
“您不瞅着了?”夏儒家的低声提醒。
“瞅着什么?太太今个儿那么忙。”刘花卉不屑一顾“做事要动脑子。太太在,自然一切要尽心尽力,若太太瞅不见,那咱们就歇歇也无妨。谁不是苦命人,但凡有出路谁愿意低三下四的去人家做工?大伙都是苦命人,何苦为难她们。”
夏儒家的听着刘花卉讲的一通歪理邪说有些无语。可事实胜于雄辩,直到如今,刘花卉在太太这里从没有吃过亏。
“还没说你呢,瞧瞧你养的那三个白眼狼。”刘花卉愤愤不平“若不是你那个死鬼男人,我们能落到这种地步。”
夏儒家的心里委屈,也不敢吭声。这种话刘花卉不是头一次讲了,而是日日讲,时时提。夏儒家的就算不想听,也不行。稍有不满,对方就欺负她。如今夏儒家的只能装作悉心受教,免得遭受无妄之灾,却不懂有些东西是潜移默化的。
还没进后罩楼,就听到了里边一堆小娘皮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刘花卉撇撇嘴,走了进去。夏儒家的不由头疼,跟了进去。
果然,进了院子,刘花卉没事找事的不走了,坐到了游廊的围栏上听了起来。
奈何今日徐琼玉也不生气,无视了对方,与方家姐妹依旧有说有笑的继续排戏。
刘花卉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听了一会,忍住戏瘾,起身上楼去了。
徐琼玉撇撇嘴,继续唱了起来。她不是认输,而是今个儿不同,六太太正在生孩子。方正霸一再提醒她,往日没人管,今日若是闹出动静,哪怕郑直也护不住她,这才忍了。来日方长,反正要斗一辈子,不必在意一朝一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