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祈年殿内歌舞升平,一片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
歌舞依次退散。
冯后端着酒盏浅浅饮着,双目却一动不动紧紧盯着殿内某个位置看着,死死盯着。
魏帝竟想将此人安置在太子当年的席位上,此举方才一时叫大殿内百官惊愕,纵使这人并未曾听令,竟随意在半道的座位寻了个座位落了座。
可竟敢在天子的寿宴上与天子之令背道而驰,又何曾不是另外一种更为另类的天子特赦呢?
横竖,一场歌舞,各怀心思。
整个过程,冯后的目光一直紧紧钉在那张英姿勃发,宛若神祗般的面容上,没有挪开过一眼。
定定看着,死死看着。
直到最后一名舞姬退下,冯后终于开了口,却是悠悠问道:“你的生母清河郡主近年来可还好?”
冯后这话一落,便见原本热热闹闹的大殿再度安静了下来。
冯后骤然开口问话,虽不曾点名道姓,可所有人的目光却分明齐齐朝着殿中央那抹玄色身影看了去。
便见那人竟正在一丝不苟的端坐在席位上剥着坚果壳,确切来说,从落座开始,那道身影便对大殿内所发生的一切充耳未闻,是既没有向陛下敬酒贺寿,也不曾欣赏歌舞,就连百官给陛下贺寿时,依然端坐在那儿,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从头到尾都在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的剥着手中的坚果壳。
一开始还以为是剥开来喂养那只小松鼠的,直到此番众人看去,才赫然发现,那只小松鼠竟也在一旁拼命卖力的剥着壳,只见小嘴一咬一吐,壳刚剥开,便见那人抬手毫不留情的从它的小嘴里将果肉一把夺了过来,小松鼠委屈巴巴看着,而后又再度锲而不舍的捧起一颗坚果卖力咬着,如此周而复始。
转眼之间便见那案桌上竟已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坚果肉来?
这是什么恶趣味?
众人看到这里,一个个连连抽嘴。
就连皇后问话,也见那人慢条斯理将碟子里的最后一个坚果剥开,而后派赏似的,将唯一一个果肉递给了那只小松鼠当作工钱,小松鼠立马喜笑颜开的接了过来,往嘴里一塞,那人这才朝着它的脑袋上点了一下,而后从怀中摸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这才淡淡回道:“还好。”
说这话时,也并不曾向宝座上看去。
冯后见状嘴角一抿,面上似有些不快,然而片刻后,却依然继续道:“她老年丧夫,我老年丧子,咱们倒真是同病相怜。”
冯后嘴角微微嘲讽着,又再度眯着眼看向那道身影道:“代我向你母亲道声节哀。”
冯后意味不明的说着。
却见那道身影依然面不改色道:“好。”
情绪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起伏,亦并没有将这位皇后娘娘完全放在眼里。
冯后只觉得一团拳头打在软棉上了似的,通身的无力感,片刻后,只举起酒杯继续道:“二十年
了,
整整二十年了,
清河嫁去清远整整二十年不曾返京过一回,沈琅,你可知这是为何?”
冯后眯着眼,幽幽问着。
而后忽而微微一笑,不待对方回答,竟又忽而看向一旁的魏帝,盈盈笑着再度问道:“陛下,您又知这是为何?”
冯后一脸嘲讽的问着。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惊愕不已,其中有些老臣不由悄然抬起了眼来,看了看陛下,又再度调转头来,朝着殿中央那道身影看了去,而后各自对视着,交换着彼此的神色。
在这几个月里,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只道陛下在宫外有一个私生子,故而陛下每年皆要南巡数月,此番亲自南下就是为了接那位私生子回宫继位的。
只不知好不容易回了宫后,此事便为何没了音讯,不久,被贵人有子一事掩盖过去了。
坊间传言,陛下每年南下去的乃是清远城,而那清远城里头住着的可是当年陛下的青梅竹马,被陛下一手带大的清河郡主,只是与陛下那么交好之人,自嫁去清远城后,再未回过京城一日,这里头的缘故,当年还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猜测皆有之,唯独没有想到竟是——
后有人细细推算,清河郡主当年嫁到沈家不过七个月便早产生下长子,于是,沈家那个长子的身份便引得众人浮想联翩了起来。
本以为一切不过皆是戏言。
直到今日这位沈家大公子第一次在人前露面,看到那张隐隐与陛下有些相似的脸,在加上皇后娘娘这番似是而非的话,似乎为这个传闻亲自平添了几分千真万确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