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就如同两个巴掌落在脸上,声音清脆,震得她脑子发怔,耳朵嗡鸣。只觉得,他说的话,明明字都认识,组合起来却是如此的晦涩难懂。
唐宛侧着脸,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声音又轻又慢,格外的平静。
李彻默默看着,眼前这张微微发白的小脸,心中忽然就生起一股淡淡的酸涩和无法掌握的空虚感。
她离得是这样近,明明就在眼前,柔荑被被他握在手中,腹中或许还静静躺着他的孩子。
李彻不禁将手捏得更紧,两人目光相触,什么话也没有说,又好似什么话都说了。
唐宛默默闭上眼睛,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茂睫微颤,流下两行清泪。
刘向若不是晋察的人,当时远在江城,如此重兵把守,表面上是为私盐走私案,可到底是几个小商贩,就算数量颇多,也是不成气候的。真正的贩盐走私,皆在暗处进行,或许其中,未必就没有官府的参与。若不是为遮掩什么,那么,那时他为何要丢下案子,前来抓捕她,她当时在水底下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还有离开江城时,刘向突然离城,随身携带男侍,身量不高,貌若好女,还是在她走失的期间。谢峰向来就与他不对盘,便是再迟钝,消息传到他那处,不过一夜,也该回转过来。为何迟迟没有追上来,除非有人将他绊住。
刘向既如此费功夫将她带出城,为何又这样轻易与她在街上走失,让李彻将她带回去。
还有晋察,他已身居高位,是何人,又发生了何事,才能半路将他调走。
一桩桩,一件件,忽然就全部串联起来,唐宛是越深想,就越是心惊。仿佛无形之中编制成的一张天罗地网,朝她兜头盖了过来。
原来,这三月的时光与快乐,不过是一个美丽易碎的泡沫,是一场镜花水月,只需朝中轻轻扔一颗碎小的石子,就能轻易打碎这片宁静。
她这时才隐隐约约察觉到,李彻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而那日刘向在客栈扯了一通的话,最后才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只叫她远离李彻,未必就不是一句冷眼旁观的劝诫。而当时,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并不知道他话中的深意。
唐宛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一张小脸满是清冷的泪痕。
窗外忽的狂风大作,抽打着幼嫩的新条,不知叫吹倒了什么东西,在院中哐当滚动起来。下面的丫头也不知是躲去哪儿偷懒去了,又许是李彻才是这宅子真正的主人,卖身契也捏在他的手中,因而没有他的吩咐,并不敢过来,就任凭着哐当声持续响动着。
一路急急从药堂赶往回来,鬓发略微凌乱,一股冷风猛地扑到脸庞,那支斜插在发髻上的银镀金嵌宝蝴蝶簪滚落在地上,只听得清脆一声,霎时碎裂成两半。
泪痕尤未干,冰冷的风扑在脸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明知道是不该问的,只是心中的愤怒与悲伤,总需要发泄的出口。那支掉落在地上的发簪,并未有人在意,也不曾投过去一眼的目光,
“你说得对,我性子倔强,脑子蠢笨,的确是不肯留下这肚中孩子。不说生父是谁,便是叫我怀胎十月,冒着生育风险生下他,我自己也是万万不愿的。本来我们就是萍水相逢,你欺蒙瞒骗我,不愿叫我知道你的身份也是自然。这三月来,虽然是镜花水月一场,只是这其中的快乐与惬意却是真的,还是要感谢你,花费如此多的心思,为我建造一场这样虚美的幻境。”
唐宛擦了擦眼泪,声音不见一丝哽咽,窗外风声未停,连窗子也扑棱起来,她就在混乱嘈杂的风声中继续说道,
“从前……不,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零零总总加起来,两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要说熟稔,实在是算不上。我知道你身份大概不会简单,想必并不会缺女人给你生孩子。况且,孩子没生下来之前,谁也不知生父是谁,想来也没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细细想来,我也没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也念在我们相识一场的缘分上,放过我。我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弱女子,此后也绝不会纠缠你,更不会叫人知道……”
话未说完,就叫人紧紧捏住下颌,剩下的话,却是想说也说不出了。
此后也绝不会纠缠你,绝不纠缠。李彻此刻脑海中,只剩下这句话,旁的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女人一字一句,言真意切,皆是在同他撇清关系,他只觉得刺耳,心底掠起一股说不清的烦躁。
起身将窗户关上,也将外面的冷风一同挡在外面,转身一步步走向她,脚踩在碎裂成两半的银镀金嵌宝蝴蝶簪上,发出刺耳的刺拉声。
唐宛怔怔坐着,眼眶微微发红,白嫩的脸颊也叫冷风吹得通红,只有靠得近些,才能看见肌底里的虚弱惨白来。
一把将女人摁倒在榻上的厚软床褥中,俯身捏住她的尖巧下巴,手腕微微用力,将陷在柔软的小脸转过来。
额上青筋猛烈跳动着,李彻双眼渐渐发红,眼底隐隐显现出冷酷暴虐,嘴唇轻轻勾起,阴冷笑道:“现在同我说这些话,你不觉得已经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