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子里,阮洛跟傅瑜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听见海风声了。”
是啊,他终于能静下心,聆听到海风的低语而不是满耳呼啸的焦虑。
他还看见了树枝上摇晃的枝叶,地上的蚂蚁。
他从前很难有一颗好好感受生活的安稳的心。
从前他的灵魂惊惶不安,现在终于实实在在知道,自己有枝可依。
阮洛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情绪肉眼可见地高涨。
见老人篱笆外的小苗圃边放着一把老旧的尤克里里,阮洛就去征得老人同意,给他们弹他自作的曲子。
傅瑜极少见到阮洛玩的这么放松,这么开心。
就又多留了几天。
有一天塞壬岛下起了雪,阮洛被傅瑜包成了粽子,跟打渔的老人在篱笆外堆起了雪塑,老人说要堆个小城堡给阮洛看,阮洛就蹲在一旁很乖地给老人增砖添瓦。
而傅瑜站在低矮篱笆墙的墙内,靠着红木杉树,眼望着阮洛腼腆的笑脸,同坐在摇椅上的老人说话。
聊了会儿,那老人就有些困乏。
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喊了一声:“傅先生。”
“我在。”
老人撑着扶手,仰起脸看傅瑜:“还有件事,上次当着你小先生的面儿,我没说。那件事儿,听来太扯。别说是旁人听了会这么想,就是你这个同类听了,都未必相信,也未必理解。”
“老伯,您说。”
“我现在说出来,你就当个笑话听听吧,等他年你在时光里渐渐老去,偶尔于午夜梦时想起一些什么的时候……你才会知道我所言非虚。”
老者用一只脚蹬着地面,在摇椅里轻轻摇晃:“傅先生。随着年纪的增长,我们会想起一些古老的前事。有多古老呢?大约是一世之前、两世之前、三世之前?我最多想起过三世之前的事……”
傅瑜眉峰挑了一下:“……”
老者耸了耸肩:“哈哈。很难置信吧?信不信在你,你要是不信就当我讲故事逗你玩儿吧……反正以后,你就懂了。傅先生啊,自然之谜,以人类的维度根本无法破解,我很难说清楚,对于我们这种‘被选定’的人来说,这种经历是财富还是劫难。很久一段时间我因这段经历自命不凡,可是渐渐地……”
老者声音低下去:“渐渐地,我才明白,原来我们这些人,不过是被时间流放的囚徒而已!我们在新旧交错的时空里居无定所,不停漂浪。每一场旅途的时间都极其有限,扎不了根就继续漂浪……我们忽而在古代,是帝王是将军,忽而又在乱世,是匪首是游侠,忽而又来到现代——成为各个领域最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老者又叹息一声:“可是啊,不论我们多么优秀,多么耀眼,终究都是时空里,漂浮不定的一粒尘土!”
老者说到这里,缓缓从摇椅上起身。
他站起来只到傅瑜的肩膀,却极力伸出手拍了拍傅瑜的肩头:“颠沛流离、风尘仆仆,其实好累的。好在你我漫长的旅途,已经终结了。”
傅瑜眯起眼睛,瞳孔里锁着阮洛堆砌城堡的身影。
他轻声道:“原来,如此。”
他的心尖颤抖不止。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漂泊的旅人是我,竟是他在终结……我的流离。
老者对傅瑜道:“去陪你的小先生玩雪吧,他频频看了你好几眼呢。”
他仰起脸看着天边的暖阳:“我也要给我的先生烧茶了,每天下午一点钟,他就要喝一杯松果茶。傅先生你要来一杯么?”
“我不用了。但是,请给我的小先生也来一杯。”
“好嘞!给你的小先生也来一杯暖暖身子,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