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上诸公静默无声,前日还在争执是否要再对匈奴兴兵事,今日就听得如此惨痛故事,虽是后世,依然颈上发寒,那打着复汉名头的南匈奴更是让人悚然,莫非正因为他们不愿出兵,搞得匈奴仍有后来者能入侵中原?
也罢,天幕高悬,他们总要为子孙计,只朝中与匈奴每战每败,再好的将士都要折戟,难免灰心。
若天佑我朝,能否赐良将一二?
长安城内有老者叹息:“固蛮夷也,当真不可教化?”
【很多人在看这段历史时会产生极大的不适感,民族融合与史书上斑驳血痕相照而来,陷入混乱。
民族观自古有之,先秦就提出过华夷之辨,《春秋左传》以“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定下了华夏民族的主基调,礼仪之邦。
春秋战国时,不断有狄戎小国被吞并,融入华夏体系。秦汉也一样,百越、河西走廊等等一系列并入版图后,有了汉族之说。
古人在长久的摸索中总结出一套理论,即羁縻政策,“怀柔远人,义在羁縻”“树其酋长,使自镇抚”,以政治军事震慑,以实际利益安抚,再给予一定程度的自由。但这更倾向于一种政治手腕与利益相峙,和我们如今的民族区域自治差别还是挺大的。
历史上称得上大的几次民族交织,都和游牧民族入主中原脱不开关系,元清还树立了固定的政权,五胡十六国简直是乱七八糟,没一天闲着。这些王朝难以掩盖的特性,就是在礼与文化方面的空白。
我们为何总说文化总说青史,因为民族之基就是这些。有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方有无数雄壮或烂漫的故事流传,有史官提笔,方能见浩荡过往。
于是汉风不断受追捧,五胡乱华,中原文化也在不断影响胡人,前秦以儒家理论为尊,北魏孝文帝持续主张汉化,人们以礼,以文化,以思想灌溉之,最终同化之,着汉衣,吐汉音,书汉字。
从整个纵向的历史来看,这样大的战乱横灾甚至能被一些学者评价为“促进了民族融合”,北方异族逐渐学习汉族文化,南渡之人再影响百越。
但从“未来”看是不够的,历史属于“当下”。
那些横霜枯骨不是假的,血泪满襟无法忘却,后人轻飘飘一句促进,是三百多年的动荡乱世。
古今在这方面的价值观是不一样的,盖因时代不同,战乱年代人们为生存奔波,游牧民族逢秋冬就抢掠中原,因为草场万物凋敝,无食也无事。关内百姓则年年远眺玉门关,有亲人长眠塞外。若身为晋时黎庶,便是凄楚而惶惑的短暂一生。
而我们身处最好的时代,体会不了雪满弓刀的冷凝与累积多代的痛苦。
古代史经常会出现的场景,是“蛮夷”与“文明”的对抗,坦白讲,属于冷兵器与思想的战争。谁把谁打到几乎亡国,谁又以文化影响到另一方,最后又延伸出新的问题,国家切实存在与文化切实存在,哪个更重要?
五千年是文明火种不熄的五千年,而民族融合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异族不断被同化吸纳,成为新的本土人士,他们的子孙后代再提剑抗争新的异族。
血与泪浇筑出春与秋,悲与痛流淌出诗与史。无数人互相厮杀,又在千载之下化为同一捧沙。
历史是周而复始,又生生不息。
我们能做的,唯有体谅古人的血仇与痛楚,但抱拥当今衣饰各样的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