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我什么事?”
“殿下,我前来是想替我父亲求情的,他也是听从皇命……废帝的命令,并非……”
封离听到这,直接出言打断了他:“雷源,你可知成王败寇?你与我论再多调兵的理由,抵不过这四个字,你以为宫变只是道义之争?你爹为利益铤而走险,如今你却要拿君臣之道来为他求生路,未免太过天真。”
雷源愣住,嘴唇上下扇动,嗫喏着说不出话来。封离的话如此直白,将他所有的粉饰一瞬击碎。
封离见他不接话,又问:“所以你来求情,有什么筹码?”
雷源被他盯着,只觉如芒在背,却不知封离如此言行,全因觉得他尚可调教。他父亲乃是信国公一党的重要从犯,他和自己有矛盾龃龉在前,如今地位更是天壤之别,他却硬着头皮来了。再看他形容之憔悴,不似作伪,可见有情有义。
“我……”雷源想了半晌,硬着头皮答,“我愿捐资,以偿父亲之罪。”
封离摇头:“抄家、夺爵,也并不冤枉庆国公府,更何况是你们一房的家资。”
雷源愣在当场,庆国公府其余人等未被问罪,他一直以为是七殿下和摄政王宽仁放过,所以才敢求上门来,却原来,只是还未处置……他和程寅一样的年纪,但未经历练,自小在父母宠爱中长大,到了落魄之时想要救父,才发现根本不得其法。
“我愿投军,驻守北疆,永不回京,替父偿罪!”
雷源豁出去般说道,在他看来这已是极重的代价,可封离听罢只是大笑。
“逆臣之子,科举永不录用,你若要奔前程,只能投笔从戎,但军中于你这样的出身,亦是寸步难行。怎么,你还以为投军是可以拿来求情的筹码?”封离再次轻轻摇头,抬眸看向他,“这是对你的恩赐。”
“雷源,你若有心报国,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但你父亲的罪,不可偿。心中有社稷黎民者,断不会在此时配合调兵!废帝昏聩,朝政、疆土、黎民全靠摄政王在守,朝臣可以恪守君臣之道保皇,但不辨黑白,设计杀害带伤凯旋、于国有功的摄政王,死罪!”
封离的目光陡然锐利,惊雷破云般,掷地有声。
当初他凯旋,迎接他的也是这样一场谋杀,重活一世又是相同境遇,曾有一刻他分不清前世今生。所幸结局不同,是因为这次有周昭宁。
他的目光落在院门处,那里露出了周昭宁的一片衣角,他不知何时回来的,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仿佛冰消雪解,他的眼神悠忽间便柔软下来,敛眸再睁开,已平静如常。他挥了挥手,道:“你替父求情,是情理之中,但我绝不宽纵,亦是应有之义。我给你一个机会,庆国公府无关人等可暂免流放之刑,但十年之内,你要在北疆功比千户。你可愿意?”
雷源双目含泪,跪地叩首:“我愿意,多谢殿下宽宥。”
他起身离去,待人一走,封离便背脊一松软进了圈椅里,他闲闲开口:“什么时候你在家也做贼了,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周昭宁信步而出:“不做贼如何知道阿离竟为我抱不平?”
“哎,不必谢我。”封离举起手中茶杯,那桌上另一只空杯轻碰,“敬公理正义。”
周昭宁摇头失笑,自己往那空杯里倒上茶,一饮而尽。
他的目光滑过封离的眉眼,心思已有些飘远。封离让雷源十年内立下千户之功,若是与北梁一片和平,一个新兵又去哪里找机会立这般功劳?看似万事不管,万事不愁,可他心中已有谋划,他当日与宿墨焓论道,说十年可下梁都,并非信口而论。
近一个月的忙碌,终于到了尘埃落定那一日。
冬月十六,是钦天监卜算的黄道吉日,行新帝登基大典。
卯时未至,封离已被叫起来洗漱更衣,上一回如此盛装,还是他刚来到大禹,被迫出嫁之时。但相比当时重在美观的喜服,今日这一身,极尽威严庄重。
身着玄黑绣金十二章纹帝服,头戴十二旒冕,封离从摄政王府正门而出,乘上御撵,一路往太庙而去。
仿佛命运的回还,他当初如何屈辱地被送进这摄政王府,如今就要如何明堂正道地迈出去。
尚在卯时,百姓本该刚开始忙碌这一日的活计,可今日京中,却是百姓夹道,都等着御撵驶过,想一睹新帝风姿。
古有西燕威帝慕容冲以男宠之身称帝,今有摄政王妃篡党夺权承袭大统,皆是留名史册的传奇。尤其抗击北梁一战中那些战事,近日在京中流传开,百姓们更是好奇这位天降兵神是何等威武。
一观之下,矜贵雍容、俊美无双,实乃天人之姿。
御撵行进之中,天空还是一片浅灰,仿佛有雨丝将落未落,待到封离到达太庙,就在他踏入太庙的那一刻,金光骤然耀世。雄鹰飞旋,鸣叫声惊空遏云,仿佛在邀这位人君同翱天际。
摄政王周昭宁一身绯色蟒袍,领百官跪迎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