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6)
封离带兵至府城外,见到东门被破,入目一片断壁残垣。他知道周昭宁在府城外北上的道路和码头安排有后军拦截,用以阻击从府城出逃的北梁兵马,而他自己负责率前军入城决战。
城外可谓尸横遍野,近五日的攻城战役,两方阵亡无算。尤其是城墙下,禹军使用投石车、火箭、云梯等攻城,杀死的梁军、牺牲的禹军落在护城河里,堆出高耸的尸山,已令护城河断流。
封离一生经历大小战役上百场,这样的情景早已司空见惯,却始终无法漠视,他偏头看去,眉头深锁。尤其是战况愈惨烈,就意味着周昭宁多一分危险。
尽管有担忧,但就两方兵力而言,封离认为不至于太过被动,但他没想到的是,策马驰过城门后,会见到那样的场景。
府城被占有一段时日了,据云伯中信中所说,阿尔哈图主要是拿城中官员和富户开刀,对普通百姓未动刀兵。可封离今日入城所见,梁兵在城中奸淫掳掠、打家劫舍,简直无恶不作。
沿街百姓、商铺皆是门户大开,惨叫声不绝于耳,女子衣不蔽体倒在街边没了声息,更有孩童、老人的尸体被从楼上丢下。
封离见到有一些大禹军士在街面上奔走,击杀梁兵,保护百姓。
“畜生——!”程寅这样头回上战场的少年已是双目赤红,大声喝骂,拔刀便要帮忙。
封离却一眼就明晰了局势,说道:“他分兵了……阿尔哈图放纵士兵劫掠,他为了保护城中百姓,已分兵了。”
封离按住程寅拔刀的手,直接对贺蠡下令道:“分两万人马在城中肃清梁兵,其余人跟上!”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贺蠡想也没想便下意识听从了他的安排。
马过长街,踏进血泊时溅起血水,封离带兵往州府衙门的方向而去,迎面撞上了手持利刃、面颊染血的云伯中。
他一身素蓝长袍被染出大片红色,拄着刀在街边喘气,他身下是一具梁兵的尸体。而不远处,梁兵的弯刀插在一个垂髫小儿胸口。
唤醒他的是轰隆的马蹄声,他抬头望去,以为又是梁兵,竟一瘸一拐又举起了刀。
“吁……”封离勒马,认出了他,“云伯中!”
“殿下!”云伯中如见亲人,紧绷的神情瞬间放松下来,手一松刀便落了地。
“你怎么在这?”
“阿尔哈图下令屠城,我不能坐视百姓死于北梁屠刀之下,趁着他撤兵跑了出来。”
果然,与封离猜测的一样,阿尔哈图下这样的命令,也是为了拖延他们的脚步,令周昭宁分兵应对。光是刚才那粗略一看,并不知道周昭宁分兵多少,攻城损耗又有多少,战况难以准确估计。
他不禁心中焦急,忙问:“那你可知王爷在哪?”
“我知道,从西门追击而出。”云伯中连连点头。
封离:“上马,带路。”
程寅闻言,打马过去伸出一只手,直接将云伯中拽到了自己马上。他们再不停留,顺着云伯中指的方向而去。
封离从府城出城时接近晌午,追到周昭宁大军时已过了近两个时辰,天色渐暗,远远他们听到刀兵声、喊杀声,而位置已到了梁禹两国边境。
梁禹两国虽说是划江而治,但实际国境勘定并不是一路沿江划分,江南有梁国郡县,江北亦有禹国州府。这一处边境便是依山分割,往北是梁国在两山之间设置的关隘,往南是禹国的堡垒。
两军便是在此正面交锋,梁国关隘打开,正向禹国境内增兵,掩护阿尔哈图撤军。
封离一声令下:“斩杀梁军百户,封百户,杀千户,封千户,杀阿尔哈图,赏金万两!从侧翼包抄,杀!”
援军疾冲入战阵,封离目光锁定帅旗方向,二话不说便御马奔去。战场上放眼望去全是人头,封离看不到周昭宁的金甲,心中焦急更甚。
卫国公知道拦不住他,示意程寅赶紧跟上。程寅带队,紧追着封离,他马上还带了个云伯中,也顾不上找个地方把人放下来。
封离手中长剑已出鞘,一路冲杀,浑身染血,也不知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他握剑的手都有些发颤,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到周昭宁的雉羽盔缨。
忽然,为彩霞遮蔽的落日跳出云朵,照出前面一抹耀眼的金光,封离定睛一看,那是周昭宁胸前的护心镜。
连日激战,他的铠甲上数道破口、无数血痕,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难怪看不到周昭宁的雉羽盔缨,他的头盔已掉落,手持长刀正和阿尔哈图战在一处。
“驾!”封离催马更急,撞开梁兵冲了过去。
近了,他们不过十余丈之遥,可就在这时,阿尔哈图一个矮身受了周昭宁一刀,他身后万户将军却借着这个机会朝周昭宁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避无可避,周昭宁几乎没有反应机会,他的刀嵌在阿尔哈图肩胛骨上还未拔出,箭矢已当胸而入,就这么擦着他的护心镜边缘,刺穿了他的铠甲。力道之大,几乎将他击穿。
“周昭宁——!”封离目眦尽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