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兼看向文明正,语气如常,说:“师父,保重身体。”
文明正默了又默,对着许兼点点头。
原来他就是阿兄的师父,闻青轻听见宋书刚刚喊他文医令。
医署太医令文明正,出身豫州文氏,性格清正,声名播于四海,是当之无愧的天下名医。
闻青轻隐约听说过他的名字。她随许兼学医时,主要记诵的几本医书里,有一本是他主修编撰的。
闻青轻从前只在书上、在传闻中听说过文明正,今日见到了,只觉得新奇,又因他是许兼的师父,对他很有好感,今日见阿兄这位师父模样整洁,气质沉稳,看人也温和,很符合她心目中兼济天下的医者形象,心道不愧是举世的名医。
闻青轻正欲与他寒暄几句,许兼说:“走吧。”
闻青轻眨了眨眼睛,只能跟着阿兄一起离开
。
阿兄这些年的生活对她来说,就是清幽山水之中的一场大雾,雾气迷蒙,窥不见任何东西。
此时难得有光照进来,让她得以了解一点雾中是什么样子,闻青轻自然不舍得离开,一步三回头,她其实很想认识一下这位文医令,了解一下阿兄从前的生活。
在闻青轻的视野中,那位老者依旧站在宫苑门口没有走动,一直出神望着许兼的背影。
许兼道:“你的梅子糕要凉了。”
她吃不下了。
闻青轻把梅子糕塞给许兼,许兼不要,说:“自己吃完。”
他怎么可以这样冷淡!她此来是来找他的啊。
闻青轻恨恨咬下一口梅子糕。
她看阿兄那位师父,就比阿兄要温和许多。
因她此次进宫受了伤,许兼将她送回闻府,不许她出门。简直可恶!
闻青轻心中悄悄将他唾骂了八百回,行为举止却十分乖巧,一连几日都没有出门,就是瞧着不太开心,陪小猫玩耍时都不怎么笑。
令霜道:“姑娘不开心的话,出门玩耍就是了,实不必这么在意许大夫啊。”
闻青轻说:“这怎么可以。”阿兄生气怎么办。他知道她在赏花宴上喝酒,就不怎么开心。
闻青轻的生活平静了几日,一日早上,柳迎病了,闻青轻去探望她,听见叔母身侧侍奉的女使说:“许大夫回京了,要不要再请许大夫过来看看。”
闻青轻竖起耳尖,问:“许大夫?许兼吗?”
女使应是,闻青轻听了她们的解释,才知道阿兄曾经在京师时,帮叔母治过病,也帮她调养过身子,因而府中有人病了,大家都很习惯去请许兼来治。
闻青轻头一回知道这个,惊了一下,又听一个女使犹豫着开口,说:“要不还是算了吧,许神医身上有犯案。”
闻青轻问:“什么犯案。”
女使道:“娘子不知,许神医曾在医署遴选中舞弊,被文训文大夫发现之后大闹公堂,后来是他师父出来指认才让他下狱的。”
说是大闹公堂,其实也算不上。只是他一直不愿意伏罪,因而在公堂上就受了许多苛待。
京兆府里折磨人的法子不少,许兼又是白身,断案的人施起刑来根本无所顾忌,已然默认了他的罪行。
许兼被打得半死也不肯认,确实让办案的大人们头疼了好几天,后来文明正来了,同他说了两句话,他就认了。
个中详情诚不足为外人道也,许兼不会说给闻青轻听,京兆府也不会说出去,女使了解得不清楚,只知道许兼被他师父指控入狱。
但“许兼被文明正指控入狱”这几个字就足够让闻青轻恼怒,她的心一寸一寸凉下去。
阿兄从来清静疏冷的性格,骨子里其实十分清高,不可能做这种事。
至于这个文明正,狗屁的名医,不识抬举的东西。阿兄拜入他门下,是他祖宗三代烧了高香了,他竟敢这样对待她的哥哥。
闻青轻心中又气又恼(),恨不得一脚踹了文府的门楣?()?[(),只是此时尚有一桩要事她想要知道,于是问道:“这个文训,他跟文明正是什么关系。”
女使道:“是亲祖孙。”
闻青轻隐约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件事当年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一个白身而已,无父无母,命如草芥,不管有罪没罪,死了就死了,反正没人在乎。
只有明春堂里的一些郎中会给许兼鸣不平,但文家医脉在京师也在明春堂,没人敢赌上自己的前程为许兼出头。于是这件事便以许兼入狱作结,稀里糊涂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