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醒挑灭烛火,说:“睡觉吧。”
闻青轻乖乖阖上眼睛。
她这几日总是害怕,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就是睡不着觉,只有殿下在时才好一些。
江醒轻轻揉揉她细软的长发,闻青轻思绪渐渐安稳,听着窗外的风雨之声,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闻青轻梦到青要山。
那一日天气很好,太子殿下牵着她下山看灯,路过蒋老的医馆,顺便进去拿药。
殿下随蒋老进里间看诊,闻青轻拿着一串糖葫芦,乖乖在外面等。
她看见一个喝药的哥哥。
天气很冷,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素色袍子,闻青轻觉得这个人真不爱惜自己,但他很好看,闻青轻不讨厌他,甚至有点喜欢,她那时候读过几本医书,儿时不知敬畏,觉得自己读过书,又听蒋老讲过一点东西,便自觉是一位合格的大夫了,她很快乐地跑过去给他看病。
青年望见她,又听到她的诉求,愣了一愣,点头说:“如此,多谢小郎中了。”
闻青轻对他的称呼很受用,于是更高兴了,很认真地给他摸脉,她其实摸不出来什么,但这个好看的哥哥一直在看她,他的眼神很温和,闻青轻觉得受到了鼓励,因此给他开了药。
她不会开药,药方上只写了甘草,开这个也没有什么缘故,只是因为她喜欢,泡茶喝是甜。这是她开的第一个方子,闻青轻非常郑重地把药方递到青年手里,青年笑了一会儿。
他笑起来很好看,但他看起来其实很不好,他有一双清澈漂亮的桃花眼,但眼中带着血丝,看着很疲倦;他的手很好看,骨相修长,肤色冷白,但有一只腕上全是伤,皮肉外翻,看着吓人。说的好听一点,他身体不是很好,说的不好听一点,他有一点点残疾。
闻青轻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想着待会要跟蒋老说一说,江醒已推门出来,蒋老也跟着出来,他看见闻青轻,惊了一下,哈哈笑了两声:“你知道你在给谁诊脉吗。”
闻青轻摇摇头。
她不知道啊,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在给明春堂最有出息的弟子诊脉啊。”蒋老好笑地看着他们,主要是看青年,说,“你也敢的很,任由她乱玩儿。”
“我现在连针都拿不住,哪里有什么医术,她诊得很好,若是学医,或可成一代名医。”
蒋老道:“她倒是什么都想学,你教她吗。”
素衣青年说:“此时半废之身,只会误人子弟,只能等来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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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记忆混乱,模模糊糊的,许多事都如雾里看花,望不真切,但闻青轻依旧记起了一些旧事,她昔日见过许兼的。
她当时是在给许兼诊脉。
时至夜半,天色将明未明,雨已经停了,出了月亮,天地之间,万籁俱寂。
闻青轻的记忆很乱,混混沌沌间,想起江醒的话,又想起许兼之前写的一个方子,里面有一味很珍贵的草药,叫做黄叶草,生长于悬崖峭壁之间。
闻青轻惊醒过来,江醒已经离开了,一束清光从半开半合的窗牖上照进来,是月光。
她知道许兼去哪儿了。
闻青轻倚着床头,晒了会儿月亮,眼睫挂着泪水,有点难受,案上摆着一盏清茶,还是温热的。闻青轻喝下茶水,换好衣裳,提一盏灯推门出去。
她见到方子之后,让长生去查过。
——黄叶草成熟要很长的时间,成熟之后又会很快枯萎,因此很难遇上,它生长在悬崖缝隙之间,又很难采摘,因此是价值千金的药材。
许兼肯定买不起,太子殿下短时间内也得不到。她曾经问过许兼,许兼说,小月城外的荒山上生长着一株黄叶草。
闻青轻提着灯行走在黑夜之中,城门没有开,闻青轻从一个小洞里钻出去,她望着城外清旷的天地,循着之前看过的舆图往北走。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明朗,蟹青色的天空上挂着几颗星星,远远的,闻青轻看见山脉上青绿色的草木。
天地清寂,山雾迷离,素衣青年披着朝雾,从山道上下来,最初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渐渐的,闻青轻看清了他的样子。
许兼脸色苍白,神色倦怠,清颧指节垂在袖中,鲜血濡湿袖管,他看见闻青轻,神色微微有些错愕,语气不轻不重,问:“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不怕犯宵禁吗。”
闻青轻眼睛红红的,声音有点哑,说:“我怕我又没有哥哥了。”
许兼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