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哭声凄厉,她与郑老太太立在?一处,都泪眼婆娑地?望着刘氏。
郑衣息进屋时众人的目光只落在?他身上一瞬,而后又望向?了床榻上的刘氏,所以烟儿也只是静静地?立在?郑衣息身后,注视着刘氏慢慢死去的模样。
太医赶来的时候,刘氏的精气神已被方才?好?多了,只是太医却摇了摇头?,对郑老太太说道:“国公夫人已是药石无医……如今这般有精神也是因为回光返照的缘故。”
说着,太医就退了下去。
郑老太太不由地?想?起她与刘氏做婆媳的数十?年,两人之间虽有过?许多小?龃龉,可大抵还是一对和谐的婆媳,刘氏这人本性不坏,只是自从嫡子死后便?钻进了牛角尖里。
如今这般悲惨地?死去,难免会让人唏嘘感叹一番。
而苏氏眸中虽垂着泪,可心里却是惬意高兴的很,一旦刘氏死去,她这个二房的主母就能名?正言顺地?执掌着国公府的中馈。
刘氏当真是死的好?,死的妙,最好?连今日都熬不过?去最好?。
郑衣息缓缓走到刘氏病榻前,回光返照的刘氏也第一眼瞧见了他,霎那间,那些深入骨髓、埋在?心底的恨意一下子都冒了上来,钻过?皮肉、钻过?血脉,钻过?这数十?年蹉跎的人生。
她勉力抬起头?,额间青筋凸起,几乎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郑衣息说道:“毒……毒……”
后头?的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而郑衣息不过?是扯了扯嘴角,连一分悲伤的情绪都不愿演出来,他淡淡道:“母亲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话音甫落。
刘氏便?瞪大着眼睛咽了气,走马观花的一生,从大家?闺秀到手握权势的世家?冢妇,被囿在?这四四方方的宅院里,临到头?竟是落得个死不瞑目的结局。
烟儿就立在?郑衣息身后目睹着刘氏死去的景象,心里没有预想?之中的喜悦,反而还生出了一阵悲凉之感。
她的确是恨刘氏,可她渐渐地?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该不该恨刘氏?陆植的悲剧似乎不该只怪刘氏一人,也该怪她自己,怪郑衣息。
刘氏枯萎死去,郑衣息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微微发颤,夙愿得偿,已是让他无力去抵抗向?他袭来的喜悦。
漫长的沉默之后,他才?压下上扬的嘴角,回身去瞧烟儿的面色。
他本以为此刻的烟儿也定?是痛快极了,可回身时只瞧见了烟儿一脸淡然的模样,杏眸里莹润着迷茫、慨叹、哀切,却独独没有喜悦。
郑衣息寻了个由头?带着烟儿走到了明?辉堂庭院中央,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烟儿:“你不高兴吗?”
为何?不高兴?
明?明?她对刘氏恨之入骨,甚至于无数次地?求他手刃了刘氏。
烟儿缓缓地?抬起眸子,撞进郑衣息满是不解的眼神中后,竟是从心口生出了一股泪意。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刘氏死去她一点也不高兴?反而生出了一阵荒凉之感?
比起用一条人命换出来的复仇喜悦,她宁可从未认识过?陆植,宁可陆植仍做回那个在?溪花村自由自在?生活的庄稼汉。
若是可以,她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烟儿的沉默已是给了郑衣息答案,他虽不明?白烟儿是为何?不高兴,可大约是猜到了些端倪。
她本就是个心善之人,先头?对刘氏恨之入骨也不过?是因为被刘氏逼上了绝路,要她眼睁睁地?瞧着刘氏死去,于她而言也是个残忍。
刘氏的丧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郑衣息这个名?义上的儿子自然也有许多事要忙,所以烟儿便?独自一人回了澄苑。
郑国公府内各处都挂上了丧幡和白布,时不时还会响起一阵哀切的丧乐,没来由地?让人心头?一紧。
夜幕之时,烟儿对窗而坐,望着头?顶上泛着清辉的月色,心里有片刻恍惚。
她明?白与郑衣息做交易的代价是什么,一生一世地?在?这内宅里做被他精心豢养的金丝雀,不仅是个哑巴,还要被折断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