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泪再也止不住。
好像经年的委屈都在此刻喧嚣,升腾,冲破她的皮囊。她缓缓蹲下去,吸尘器的杆倒下来,砸在她的背上,她仰起头,盯着许正石,问出最后一句话:“你对我有过一点歉意吗?”
口头上的道歉不算,下跪求饶也不算。
真正的歉意是要用行动来表现的,只承认错,却不弥补,倒还不如一错到底。
“你要把我从小到大生活过的房子卖掉,把我最后一点回忆也毁掉,然后拿着钱,再次远走高飞。”许梦冬哭到撕心裂肺,“爸!我也不想把那些事记一辈子,我也不想这一生都困在那个噩梦里!
“我只想让你补偿我,有这么难吗?!!!”
许梦冬终于亲口承认。
她并非下定决心一辈子不再原谅许正石。
她只是希望许正石能认识到对她的亏欠,包括那些年的遗忘、抛弃、背叛、轻视社会规则上他做的错事自有法律去处罚,六年,够了。那父女情分上的呢?
“我一直在等你一句真心实意的道歉,我在等你告诉我,是你对不起我,你会弥补我,你会留下来担负父亲的责任,当个好爸爸,补偿那些以前。”
许梦冬瘫坐在地上,冰凉的水泥地。
“但是没有。”
“如今你面前摆了一条更轻松的路。你走了,远离我,就不必受良心谴责,所以你还是选择抛弃我。再一次。”
“是我的错,我根本不该抱有这样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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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亲情依旧怀揣信心——许梦冬此刻清楚得以认知,这是她所有痛苦的源头。
此时夕阳西下,最后一分太阳彻底坠入山那头,浩渺天地变成暗色的樊笼。
许梦冬离开家,失神地走在田埂道上,石头硌得她脚心生疼,再往一边看,是一大片无垠似的墨绿,风吹叶浪,那是正在生长的大豆,它们在春日落地,在盛夏汲取太阳和雨水,而后即将在秋日迎来金色的丰收。
这是自然规律。
但她从小就听过另一句话,叫自然无常。
即便是种地这样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活计,也难免遇到天灾年,遇到洪水,遇到干旱,可能颗粒无收。
付出,也不一定就会有回报。
这就是无常,你得认。
可许梦冬越是反复劝说自己,越是觉得委屈——她明明也没有奢求很多,就这么一点点,怎么就不能如愿了?
刚刚她离开的时候,姑姑拉住她,屏着汹涌的眼泪里劝她:“冬冬,是你爸爸不好,是他对不起你,孩子你受苦了。”
许梦冬没有看向姑姑,而是再次望向许正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他依旧低着头,依旧没有站出来,全程沉默,没有任何表态,连句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