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酥糖是拿牛乳熬的,是她自个儿捣鼓出来的,成品没多少,知?知?都不舍得多吃。
她一直信奉食甜可以忘忧,哪怕只那么一瞬时,她也希望这位失去了女儿的母亲可以快乐一点点。
明氏楞楞看着手里的酥糖,知?知?想了想,怕她不懂这是什么,又替她剥掉了糖纸。
明氏噙着泪含住了这颗糖,也不知?是不是甜味起了效用,她逐渐镇静下?来,想起了她的若儿小时候最爱吃糖了。
若儿走丢时还?那么小,正是该被父母捧在掌中,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年岁啊。
明氏重新从袖子?里拿出那枚杜若花的玉佩,双手捧住,一遍遍吻在玉佩上,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她想亲亲女儿的额头,却都没机会了。
安国公立在一边,知?道摄政王带来的这小姑娘大约就是他新纳的妾室,起初还?有?些看不惯,可眼?下?见她同?自己的夫人相处的这样好,到底也放心下?来,拉着萧弗走远了些。
无人?处,萧弗冷厉地道:“隆冬长?夜,三岁小女流落在外,饥寒交迫,冻毙街头,唯一说不通的,就是身上少的这枚玉佩。今日,国公可已为爱女找得一个真相?”
不愿面对的事实,就这样被人?毫不留情地提及,就像伤疤的旧痂教人撕揭而下?,痛得触目惊心。
宋庆一下子懂了萧弗的用意,他是故意为之,在借此让他清醒。
方才在门口?,假若不是明氏矢口否认那人的身份,宋庆保不齐还?真的会认下?那村女,就算明知?她是鱼目混珠。
可这样,固然能让他的发妻好转些许,可对得起他那连死后连宗祠祖坟都不能入的女儿吗?
连坟头的秋草蓬蒿,都只能托于一个陌生的庄稼汉帮忙清扫。
宋庆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是我犯了糊涂,不该让夫人?去见那村女。”
那村女怎么可能是元若?这世上,不会再?有?元若了。
其?实早在女儿走丢后的数日,他便在京州远郊的灵垄县找到了女儿的尸身,是活活冻死的,死时身上御寒的大衣犹在,佩戴的玉佩却不见了踪影。
当时几乎举安国公府与永安王府两府之力,找人?并不算多难,可还?是晚了一步,仵作说,断气?没多久。
可那时候明氏初见疯症,他一个八尺男儿都哭的昏天黑地,何况是他心智不稳的夫人?他便连同当时永安王,将事情压了下?来,偷偷找了块风水宝地,让女儿入土为安了。
再?后来,明氏病况一直没有好转,他也越来越开不了口?,坟也一直没迁回来。
他实在是怕啊,人?没找到好歹还?是个希望,可一旦明氏知道人已经去了,自此心魂坍圮,了无生志,也就活不长了。
瞒到现在,这些年宋庆虽然偷偷放出玉佩的消息,却是早早做好了瞒一辈子?的打算。
刚好摄政王也无娶妻之意,为了不让旧事浮上水面,这桩婚约便也一直任它去了。
一晃多年。
若不是今日有人找上了门——
宋庆想起了这会儿还在府上观风的徐忠,对萧弗道:“找上门的人?叫徐忠,只是个户部巡官,和我安国公府无冤无仇。这玉佩多半就是他给那村女的,却不知?他从何得来,想要什么,还?在查。”
萧弗问:“当日洛梦所说的秦氏呢,可查过?”
宋庆眉眼?一沉,痛心道:“查过了,带走小女的多半就是她。她入府前本是孀居于京,无夫无子?,这回派人?去了她老家,终于问得她还有个未婚所生的儿子?。几百人?的村子?,竟只有?个半截身子?入土的稳婆知?道此事,当年才没问出来。她那儿子在多年前国公府筑造时,本是负责榫卯插嵌的师傅,从楼上失足跌堕而死。秦婆子多半就是因此带走了若儿,把她丢在了街头。”
萧弗道:“这是丧子?之仇,还?之人?子?。如此说来,此事也许只是秦氏一人所为?”
宋庆却无法如他这般淡然,他绞着眉头,双眼?恨红,几乎要滴血:“可徐忠找的那村女出自符阳县,与灵垄县相邻啊,他也断不清白!当年找到若儿时她才长?眠不久,玉佩被拿走时她一定还?活着,何以那人?取走玉佩却见死不救,是否知道此物是我安国公府之物,临时起了恶念?是恩是仇,宋某定要给她个交代。”
毕竟是他人?的苦处,萧弗不便置喙,只点头往回走。他没说的是,或许正因临时起念,才远比蓄意复仇、长?远筹谋难查,这么多年才会一直无果。
须知这世上最难勘探的,就是人?心。
何况即便何忠只有六品,亦是官身。没有?缉查之令,也不能贸然扣押动刑,想要真相,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