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观此画如何?”赵佶的话是在问他们俩,实际却是看着李清照。
“此画作,一眼望去,便觉其场面浩大、气势恢弘!竟然以一幅长卷便绘尽我朝京都汴梁的人情风俗、市井场景。”李清照先是开口,“若是从细处端详,又可发现,这幅画中,一街一舍、一人一车、一草一木,竟然都是一般地笔触细致,线条遒劲。然后它们之间却是区块分明、有条不紊。所以,此面无论是立意、布局、还是记事、写景,俱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佳作。恭喜王爷,这次可是收到了一件宝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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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此画能得李小娘子如此评价,着实说明它的不俗啊!”赵佶听着便觉高兴,却是转向秦刚说道,“此画极善写实,街景市情,俱是刻画生动,却是不知徐之是否能从这幅长卷所绘的一处处场景之中,看到了东京城的什么?”
秦刚一听这问题,却是心中暗暗吃惊,在原先的历史时空中,由于得到此画的赵佶已经贵为皇帝,掌控天下至尊之权。所以在现实主义画家张择端献上这幅繁荣市景之下掩不住各种危机与隐患的“盛世危图”时,心里却是极大地不喜欢,勉强题写了一些文字之后,便就将其束之高阁了。
但是在今天,由于身处位置的迥异,赵佶竟然也能够看得到这幅画作里面除了绘画技艺之外的一些细节么?
秦刚脸上却作郑重状,对赵佶说:“敢请王爷指点明示!”
赵佶再看了看秦刚,没有看出他的作伪状,便就上前轻轻指着画卷中的某些地方说道:“正是因为此画绘制精细,画中东京城内的百业之像妙趣横生,本王于仔细把玩之间,却也在这百业兴旺的商业繁华之处,发现不乏各种乞讨丐民的身影;在那些引车卖浆、贩夫走卒的脸上,更可细察到疲惫不堪的神情。徐之,你说这绘画之人,是否也会有点‘托物喻理’的想法?又或者是说,他会不会在这里想表达一些‘居安思危’的意思?”
哈哈,真有意思,果真是屁股所坐的位置决定了眼中能够看到的东西。倘若是个坐镇天下江山的皇帝,如何受得了对时下鼎盛之世的明贬暗讽。但是换成了一个坐观其局的富贵王爷,居然也能说得出这样的一些极正观点了。
“这些,都是王爷自己的想法?”秦刚突然一句反问。
“哈哈!果然是秦徐之,看得清楚,猜的极准!”赵佶先是一愣,然后便是一把打开手中的折扇,踱步回到座位,端坐下来之后笑道,“本王确实先是喜爱此画的工笔与技艺,不过在收入此画之时,却闻售卖画社言称,有人看出此画中多有隐喻现实、揭露时弊、更有揭示当下朝局动荡、劝谏清明政治之用意,所以导致最终无人敢收。不知徐之如何看待?”
秦刚摇了摇头道:“王爷怎么会认为此画会是劝谏之画呢?所谓劝谏之画,便如朝廷谏文一般,当得开门见义、观点突出,对于其想要劝谏的依据,无一不想极尽渲染之意,唯恐其不被人看清。真正借画劝谏的例子,就在本朝,便如……”
“流民图?!”赵佶一下子就想到了。
“正是!当年的开封府的城门监郑介夫,亲手所绘的那幅《流民图》,画中尽是各地流民饥寒交迫、背井离乡之惨状,据说让当年的神宗皇帝看得为之落泪不已,从而成功攻击了新法,直接导致了王文公的第一次罢相。但是,试问在书画之界,可曾有此画落足之位?”
赵佶默然,皇宫内为神宗皇帝修了显谟阁后,他曾借机去阅看过这幅着名的《流民图》,说句实话,画技实在一般。应该是为了强化并突出流民的惨状,画中人物的表现手法单一雷同,反复叠加重复,毫无艺术价值可言。
“奴家虽然从未看过‘流民图’,但也能想像得出那是一幅怎样的图画。但就眼前这幅,清明……上河图来看,作者所遵的应该是写实之风,而且从其画作写实的年份来看,也不可能会是对当今朝堂以及官家的劝谏!”此前一直未曾发声的李清照却开口说话了。
“哦?李小娘子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王爷请看这里。”李清照先是手指画卷开端城外汴河堤岸道,“奴家年纪较小,却是听说如今城外汴河的堤岸护墙并非建造很久,乃是元佑中期的御史方蒙建提请修筑,而此画中的河岸并无防护墙,可见画的应该是元佑中期之前的汴河。”
秦刚与赵佶一看,果真如此。
“再看入城道路之上的牲畜,王爷可曾看出点特点?”
“嗯,似乎是驴多马少,还有些骆驼夹在其中!”赵佶仔细观察了一番。
“王爷好眼力!”李清照赞许后解释道,“自熙宁保马法之后,京师马力渐多,赁马之价也渐低廉,假赁鞍马者,不过百钱,若是元佑之后的京城,又怎可见到这么多的驴呢?”
“有趣有趣,还是清娘的眼力独具一帜,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也能看出一点。”秦刚也忍不住提出一个他刚发现的观点,“我自来到京城,就发现这汴河之上多有水车水磨。但在此画中却无一可见,想必也是画的水磨兴起之前的河岸。”
“徐之说的没错,水车磨坊也是元佑年后开始时兴。”李清照点点头,继续展开这幅长卷,手指城门附近那一段坍塌的城墙说道,“此处的证据最为明显,王爷提及,有人认为此画有劝谏之意,劝谏内容即包括有城防松弛、官兵懈怠之点,再看画上这处,城门洞开,没有箭垛,一段坍塌之处显示出土墙质地,仿佛确有警示意味在内。”
赵佶点头道:“确实,不知李小娘子对此作何解释?”
“敢问王爷,如今京师,到底哪一城门之段,还有土墙?到底哪一城门附近,还有坍塌?假如此画作者意为劝谏,所画之地在如今的城墙一周并无实景,此画若是传到官家那里?岂不是就有了欺君之罪?若说画的是元佑年前之景,那么又谈何劝谏呢?”李清照盈盈笑道。
“啊呀!李小娘子这番妙论,最后却是为了支持徐之驳本王的观点啊!”赵佶突然恍然大悟道,语气中虽有玩笑成份,内心却是略略酸意,此时见李清照与秦刚立于一起,却似一对才子佳人,相映相照。
“哪怕与王爷相驳,只是画友讨论,各抒己见。却想那张择端乃是一醉心画技之画师,哪里会与郑介夫那等政客相提并论。”
“有理有理……咦?徐之你是如何知道此画作者便是张择端的?”
秦刚一听,糟糕,说嗨了!此画的画卷之上并无作者题名,后世判断的依据也是到了金人张着的题跋处才注明是由张择端所画。而此时的画卷之上,这些题跋自然还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