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是吧,今天可要多喝些。&rdo;
&ldo;那肯定,我要喝三‐‐大碗。&rdo;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越发小,祁折跟着他们走到院门口时,停顿片刻,转身看向水缸,眸中思虑渐深,他缓慢而沉静的走至那疯癫的人面前。
他用视线描绘着沈含语的惨状,自然而然的落到水里,才发现看似浑浊的污水实则是细长如发丝的线虫蠕动,围困着她的身躯蜿蜒,透过她一身锦衣华服,绕转满头珠翠华鬓,数不清的蛊物,织就成饕鬄盛宴。
她的装扮,正是自以为大权在握当日所打扮的模样。
缸中的人仍在愤骂:&ldo;我坐皇位有何不可?你祁闻竹既不稀罕,为何不将它留给想要的人?&rdo;
是人都有野心,沈含语从不认为自己想坐在权力至高处有错,何况她原本只是想要个皇后的位置,是祁闻竹自己不愿意当皇上说出那种话。
&ldo;难道我是女子就不可行吗,呵呵……祁闻竹,你口口声声说的那么好听,实际上不过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rdo;
女子也有不同,雪欲晚是没脑子的女人,只知情情爱爱,她心有沟壑,却因为女子之身局限,也对,这世上总是不公平的。
仿佛男人生来合该有野心,女子眼光长远些便算出格。
祁折向来听不得别人说他父皇不好,他也不管沈含语听不听得懂,&ldo;并非是身为女子的原因,你今日落得如此,是因你所作所为太过下作。&rdo;
&ldo;我父皇曾经说的话也是真的,他确实不愿当皇上。&rdo;所有人都以为祁闻竹在说气话假话,但他前期没有一刻不想着物色个合适人选替代。
直到雪欲晚有身孕,他才歇了心思,因为祁闻竹开始转换思路,想早早把孩子培养出来,皇位甩给孩子之后,他就带着雪欲晚浪迹天涯。
祁闻竹甚至没有考虑过孩子也会拒绝的可能性,只想着赶紧甩掉这烫手山芋。
有其父必有其子,祁折也是如此,&ldo;你不必用身为女子来遮掩这场输局,我与你对弈至今,从未因你是女子而轻视过。&rdo;
沈含语没有吭声,脑袋埋在缸里,头发乱糟糟散落,让人瞧不见她的神情,祁折饶有兴致的看着,似在欣赏这幅称不上美感的画面。
如墨深的漆黑瞳眸紧盯过来,视线里的压迫感叫人如芒在背,垂着脑袋装死的沈含语发出一声气音,抬起头露出几分不甘而嘲弄的笑。
她说:&ldo;扶桑,单凭你自己,能对付得过谁呢?&rdo;
祁折似乎并未在意她会清醒着唤出他的名字,唇角同样勾出嘲弄的弧度,&ldo;太后娘娘,须知,你我争夺的是皇位。&rdo;
皇座上的人绝不是靠单打独斗坐稳,能力或许很重要,但定然不能只靠能力。
她听完,不觉笑了声,笑里满含自嘲和奚落,眼前闪现过前半生的浮影,化为泡沫映出缸底的丑陋,汲汲营营机关算尽,最后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沈含语视之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举手投足尽是生来帝王该具有的优雅,他亦笑着,嘴里轻飘飘吐出诛心的话。
&ldo;我若是你,两年前就该一举称帝,而不是在乎那些虚名。&rdo;
说起来是太后做事求稳,其实是她太贪心,世上哪有既能得权又能得名的好事,古人都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怎么到她这里,就是两手都要呢?
退一万步讲,贪心并非坏事,但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能把握住吧。
听懂他话里的深意,沈含语身形微颤,随即状若癫狂的大笑起来,&ldo;你祁扶桑又能比我高尚到哪里去?&rdo;
&ldo;沈知机为你数次违逆我的计划,到最后,他还不是要死在你手上,你自以为帝王正统,做事总要冠冕堂皇的说为大祁百姓,实则不过是个与我一般无情冷血只顾私欲满心权势的人。&rdo;
&ldo;为何会如此?你竟可悲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rdo;
沈含语挟满怨毒的话终于逼得祁折正眼看她,从前素净苍白的脸上,此刻盘踞着大片青紫色纹路,纹路流动在皮肉下蠕动牵扯她的神经,她唇角也不自然的抽动,模样可怖似恶鬼。
年轻帝王生的一副昳丽容貌,敛淡眉峰利意轻言细语,瞧着温顺懂事,嘴里却笑吟吟吐出让沈含语突地后背发凉的话,&ldo;何止是沈知机,你沈家满门上下,一个也别想跑掉。&rdo;
妄想登天之人,要随时做好被拉下深渊的准备。
&ldo;祁扶桑!&rdo;他的话正中沈含语痛点,一时让她越发愤恨,全身上下都在用力,看架势简直想要从缸里挣扎出来,&ldo;你怎么敢如此对沈家!你怨我恨我,但我所做与沈家有何干系?你为一己私欲公报私仇,简直心胸狭隘至极。&rdo;
沈含语心高气傲,一辈子都想走到高处,从前是沈家嫡女,面上不显,心里却一直以沈家百年门楣三代功勋为傲,进宫后,她做梦都想成为皇后,只为沈家门楣添砖加瓦,再上一层楼。
之后心有乾坤,图谋帝位,更是想让沈家荣誉延续世代,她心心念念扶植沈家巩固地位,哪怕身陷囹囫,位份被剥夺,也能安慰自己沈家未倒,她仍是沈家最尊贵的嫡女。
祁折的话却直接毁掉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求,若说先前只是不甘,此时此刻,她才是真的穷途末路心生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