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谁先觉(3)
傅西平掐了掐抽了一半的烟,回头嚷了声:“行了行了,玩儿你们的。”气氛又重新躁了起来。
“走,咱俩外头过过风。”傅西平对唐其琛说。
他这屋的阳台也大,据说是这个楼盘位置最好的一户,往这儿一站,就能看到不远处的东方明珠。傅西平叼着剩下的咽,眯缝着眼睛打量唐其琛,“什么意思呢,嗯?”
唐其琛手肘撑着扶栏,背脊微微弯着,看起来还是很放松的。他说:“就你听到的意思。”
“以宁?”
“嗯。”
安静半刻,傅西平把烟又摘了下来,皱眉道:“可以啊我的大少爷!”
唐其琛笑了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傅西平收敛神情,反倒沉默起来。江边的风往这儿送,城市的灯影也融在了这渺渺水雾里,舒爽宜人也悦目。他琢磨了番,轻描淡写地问:“都多少年的事儿了,我记得你俩当初也没怎么样吧。”
确实是这么个情况,他傅西平虽不算阅人无数,但也是过尽千帆,男男女女之间又不是有点纠缠就非得过目不忘了,甭管男人女人,谁还没点过去呢。但像唐其琛这种的,他也是八辈子开了眼界。有着最好的资源,往人堆里也是俊俏出众的皮囊,怎么看都是老天爷厚爱的那一款,却偏偏情路不顺,跟个苦行僧似的。
唐其琛远眺于江面,侧脸陷在明暗搭界的光影里,轮廓极尽完美。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对傅西平说:“我俩当初还不算怎么样?”他冷哼一声,“也是。拜你所赐,要是你这张嘴少说两句话,今天我也不会这样了。”
傅西平磕了下,还是不太服气的,“是,是闹了误会。但你要是没对人小姑娘犹犹豫豫的,至于闹那样吗?还巴巴地做了顿饭去高铁站追人?完了还没追着。”
唐其琛顿时不悦,“柯礼告诉你的?”
傅西平啊了声,“你别扣他工资啊。”
唐其琛别过头,换了个姿势靠着栏杆。背对风口,他头发卷了几缕往前,遮住了眉眼轮廓,一时看不清表情。傅西平的烟抽完了,挺自然地把烟头收于掌心,食指碾熄了火,浑然不觉得烫。
他对唐其琛太了解,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轻飘飘的一句“我跟人表白了”,就相当于昭告天下了。他能坦白,就是心里头有了主意,下了决心。有的人喜欢轰轰烈烈,有的人内敛沉稳,有什么了也不刻意宣扬,但分量是不言而喻的。
唐其琛就是后者,跟他这么多年的交情,傅西平知道的,也就他的那个六年单恋。后边儿那些相亲对象不作数,都是家里给安排的。于他自己,都个过场就不了了之。他一主动,就是真动了心思了。
傅西平又点了根烟,问他:“那安安呢?安安那边你怎么交代?”
唐其琛睨他一眼。“我有什么要交代的?”
“她对你的感情,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安家可都是认准了你这个女婿啊。”傅西平很严肃地说:“你前几年回亚汇的时候,覆海生态园那个项目,安老爷子没少帮你。”
当时集团董事会内部不算融洽,分帮拉派各有各的利益。唐其琛能够这么顺稳的把ceo位子坐住,多亏了生态园那个项目的红利。安蓝父亲动用了自己的关系,帮唐其琛疏通了政府方面的阻碍。这几年两家利益往来一直牵牵扯扯,就没断过。
“老爷子是把你当准女婿来待的,不然他那一毛不拔的性子,能这样帮你?”傅西平把话亮得明白,“这些道理你比我懂。”
唐其琛不以为然,“他拿的好处,该给的一分也没少。”
傅西平点点烟灰,都是明白人,点到即止就行了。他叹了口气,“你悠着点吧,毕竟从小玩到大的,安安那边……反正你尽量顺着她吧,发脾气也好,跟你闹也好,你别把话说得太伤人。”
唐其琛没说话。
傅西平幽幽一叹,“好事好事,总算有心了。反正都在一起了,改天带你女朋友出来见见哥们儿呗。”
唐其琛搭在栏杆上的手虚虚握成拳,下意识地动了动,敛默几秒,他说:“拒绝了。”
傅西平一声暴吼:“不是吧卧槽!唐其琛你没性魅力了啊!表白失败?这词儿搁你身上我怎么这么想笑呢!”
唐其琛皱眉,一脸“你想死是吗”的厌弃表情。
“需不需要哥们儿帮你做点什么?”
唐其琛平淡地说:“我需要你闭嘴。”
傅西平乐呵一笑,“我发现你这毛病是改不掉了——太长情。”
黄浦江上游轮低鸣,长音回荡旷远入耳,十里洋场的流动盛宴从古跨今,从来都是繁盛而华美的。唐其琛的背影陷在其中,他低头又抬头,单手抄进裤袋,沉稳而清晰地回了句:“改不掉就不改了。”
立夏一过,这天气以可见的速度在回暖。早上能穿个外套,到了中午,阳光蒸腾腾的,搁室外穿个短袖也扛得住。温以宁这个周末把冬天的衣服都给收了进去,季节更替,总能让人有从新开始、翻篇般的喜悦。
周一上班前,她特意看了下鞋柜上的黄历。这是室友妹子淘宝购物店家送的赠品,平日看着也方便。她换鞋的时候瞄了一眼,上头写着:诸事不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