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其琛右手向上一抬又放下,衣袖就这么上去了小半截,手腕上的白金表利利索索给摘了下来。他骨相好,手指微曲时的姿态逆着光,跟艺术瓷器似的。唐其琛把表往桌上一丢,也不说话,人就微微侧身后仰,左手臂搭着椅背,一脸平静。
安蓝拦都拦不住,“哎!你真给啊!”
傅西平没想到他言出必行,双手作揖就差没给他磕头:“得,送我我也不敢要,要不起。”
这表不是时髦新颖的款式,但有故事的物件都带点儿灵气,乍一看平平无奇有点年月,但搁唐其琛身上,生生戴出了一种克制的高阶感。
唐其琛难得开玩笑,笑得眼角微扬,理所当然。
“别理他,我给你戴回去。”安蓝拣起表,挺自然地往唐其琛手腕上探。
言语亲切,跟本能反应一样。但就是这么个献温柔的示好,被唐其琛一个收手的动作,给打断了。
挺轻的一个转腕、抬手,却让牌桌陷入了沉寂。这份沉寂加持了安蓝的尴尬。这什么意思?有意思么?
什么意思都看出来了,唐其琛是不愿意的。
聚会差不多歇了时,唐其琛去洗手间。傅西平跟霍礼鸣一前一后也跟了过去。多少年的交情了,犯不着有的没的试探。三十好几的男人,也早过了折腾感情的心境,傅西平从不喜欢当娘们兮兮的和事佬,明眼看世,只以哥们的立场提醒了唐其琛:“你今天做得不爷们儿了啊。”
唐其琛洗着手,水流声哗哗的。
傅西平背靠着台子抽烟,“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你纵着点又不会少块肉。没瞧见安安发脾气了啊,甩着脸子就走了,何必呢。当着那么多人面,她自小就好面子。”
唐其琛说:“我有数。”
傅西平掐了烟头,“那就行。”
既是玩伴,又各有圈子,唐其琛的想法傅西平也能摸出个七八分。有情分,也有利益追逐,说多了,就不是聪明人了。傅西平睨了眼旁边的霍礼鸣,欠儿欠儿地问:“说说看,你觉得今晚他做得是不是特不绅士?”
霍礼鸣一正儿八经的酷帅哥,脸上的表情常年平淡,他说:“我哥不是冲动的人,他有他的道理。”
问这人基本都是白问,在霍礼鸣这里,唐其琛的一切决定,他都是无条件拥护的。不过傅西平这回没调侃,挂着笑,脸上是有几分认真的。
他说:“他不冲动?呵,那是你没见过他脱了西装为人干架,把酒瓶子往人头上劈的样子。”
霍礼鸣顿了下:“嗯?”
傅西平挑眉,“——A爆了。”
零点散局。
老余的孩子这两天发烧不退,柯礼就让他不用等着,放他提前回去了。唐其琛坐柯礼的奥迪,A8不小,但对比宾利就显局促。
柯礼问:“唐总您回哪儿?”
唐其琛今天坐副驾,也没闭眼休息,目光对着窗外,柯礼能感觉到,是没什么焦点的。
“你绕绕路。”他说:“让我过过风。”
柯礼把车在红绿灯调头,是往金融中心的方向开。夜了,这条路上车也不少,速度不快不慢的五十码。红灯的时候,唐其琛看着路左边的大厦亮灯的那几处,柯礼也看见了,诶了声,“我刚看微信的时候,李主管发个朋友圈。陈飒那部门都在加班。”
柯礼滤了一遍,说:“最近他们应该没什么紧急项目。”
“亚会展。”唐其琛声音淡,“下周的。”
“啊。是。”柯礼应着,也就没了下文。恰逢绿灯亮,车起步,唐其琛忽说:“前面变道。”
城市欲眠,灯影杳杳,柯礼瞬间明白了意思。
唐其琛把聚会上摘下来的表,重新戴上手腕,表扣金属声清脆一响,他说:“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