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定住身形,在幽暗中凝神听了听,又回头张望来路。
良久,她身影又一晃动,消失在庙中。
四周重新归于沉寂。
忽然一个黑影从远处闪现,几个起落后就到了庙前,月光下只见那人的身形高大挺拔,赫然竟是林冲。
林冲来到庙门口,手头火把照着地面,在周遭细细相看了一番,然后慢慢走进了庙门。
山神庙不大,前面是小小的主殿,挨着一间后堂。
主殿残破不堪,青石墙上爬满了藤蔓,巨大的裂缝几乎将其一分为二。
殿内的木质雕饰已被岁月抚摸成灰尘,四处散落的碎石在风中响起凄凉的呼啸。
庙门旁的石狮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威严,泛着青苔的石阶斑驳不堪。
主位上的神像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轮廓,无法辨认原本的神明。
荒草丛生的院子里散落着几个破旧的香炉,再也没有人来燃香祷告。
林冲在殿内慢慢踱了几遭,将火把插在壁上,缓缓坐于了地上。
他盘膝而坐,呼吸匀细绵长。
突然,一条红绵套索从一方飞出,无声无息迅速卷向林冲。
然而林冲早有所料,身子微动,轻巧地避开了这一袭击。
扈三娘从梁上飞下,目光中带着几分惊讶:“没想到你还有些本事,竟然能躲过我的红绵套索。”
林冲平淡地说道:“扈姑娘,你的红绵套索倒也不错,可惜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
扈三娘说道:“你看着是个正人君子,堂堂大将,却鬼鬼祟祟地跟踪于我。”
林冲道:“我是见王英兄弟找公孙道长求取了什么物事,随后又赶到牢中,半晌也不见出来,想到他可能做出什么莽撞事来,因此上前去查看。没想到你竟自己脱困,我才循着踪迹追至此处。今日也不难为姑娘,你且随我回去,一切都需得公明哥哥做主。”
扈三娘不禁冷笑道:“黑宋江!他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满口忠诚义气,杀了我家满门,却留下我一个可怜的小女子配给他手下兄弟,好一个扶危济困,好一个有德有义!我自己的终身大事,凭什么让他来做主?”
林冲道:“扈姑娘应是误会了,公明哥哥仗义疏财,是一顶一的好汉子,屠庄之事,应是他疏忽忘了约束众人。其实如果我当时在场,也定会阻拦入庄的人马妄行屠戮…”
最后他说道:“我帮你去与他分说,你不愿嫁我梁山中的兄弟,他定不会勉强。”
扈三娘轻晒一声。她暗忖片刻,语气却又转柔和,轻轻地道:“谁说我不愿嫁给梁山泊的人?”
林冲一怔,疑惑地道:“那你为何不愿和王兄弟…”
“我要嫁的不是王英,是你!”扈三娘打断他的话,美目流盼,含嗔带笑道:“今天你在马上胜了我,我那时就属意于你,你难道一点都没发觉吗?”
林冲心中不禁苦笑,当时他暗中猜测竟然是真的,他迟疑道:“素昧平生,林某怕不是姑娘的良配。我曾刺配远州,家里贤妻也已亡故…”
“我就是知道你的往事,才愿意托付终身于你。”扈三娘也不知怎地,心中忽然就涌起林冲的过往来:美貌的妻子被高衙内调戏,他又误入白虎节堂,蒙冤刺配沧州,被鲁智深搭救,本想忍辱负重再返家园,却被火烧草料场,妻子在家中被逼婚而自尽,他杀了陆虞侯之后反上梁山,最后是大怒之下火并王伦,扶晁盖做了梁山之主。
扈三娘声音婉转清亮,一桩桩,一件件,讲说得清清楚楚。
林冲心头大震,高大彪悍的身躯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些事只有他自己完全知晓,为何今日与扈三娘初次见面,她就能娓娓道来,竟如亲眼所见一般?
他此刻思绪纷乱。
他并非不属意扈三娘这般的奇女子,只是家破人亡后早已心如死灰,更认定自己是不祥之人,怕给扈三娘带来灾祸。
古井中投入一颗大石,惊起高高的水花,但他自己又强行按捺住那激荡的波浪。
他不敢再与扈三娘对视,重重地一顿足,喝道:“不必再说了,今日你定要与我同归山寨。再若不肯,我就绑了你回去!”
“哼,大言不惭!”扈三娘见林冲冥顽不灵,不禁又气又恼,纤纤素手中的红绵套索再次舞动,如火蛇盘旋,试图缠绕住林冲。
林冲不急不缓,身形如鬼魅般闪烁,灵活地躲避着红绵套索的袭击,同时一记掌风向扈三娘拍去。
“好大的劲力!”扈三娘眼底急忙闪避,而林冲的掌风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扈三娘今天连番几场打斗,被擒后又缺饮少食,气力渐渐不支。
“扈姑娘,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林冲在又恢复了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说道,脸上居然挂着一抹笑意。
他现在如果说还有一些嗜好,唯一便算是武艺上的精进,今天与扈三娘两场打斗都出了全力,他隐隐感觉在武功上面又将有新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