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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第3页)

这般默默地走到十字路口,两人的住处各在一边,到了分路而行的时候。

此时,苏青瑶才开口。

“郭先生,”她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像云像梦,像是一个不存在的理想。“倘若一百年后……我们脚下的这泥土地……还有不足月的女儿被扔山间弃婴塔,还有新埋的女尸被结阴曹地府的婚,还有想结婚的接不了,想离婚的离不掉,有良家女被卖作高官妓,有女学生被骗作富人娼。那从前,为变一变这华夏而断头的志士的命,如今,天上地下凡拿枪杆子打日本人的命,从古至今无数可怜女子的命,全都——白死了……”

说罢,她微微俯身,没有客气地道别,径直转身离开。

昆明的旷野一望无际,她孤身一人在其中跋涉。

不多时,风起来了,呼啸着,吹得她乌发乱舞,草、树、云,也全在颤抖。

而她顶住狂风,迎着月亮走,泪水从眼角流进了喉咙。

第一百七十二章古月今人(下)

它太苦、太涩,堵住了咽喉。

她像是哑了,发不出声音,舌尖颤动,是一下下急促而细微的喘息。

苏青瑶白枕鹤似的在旷野穿行,眼前是被狂风搅碎了的铁一般的月光,月的碎屑中,又闪现出许多人影,小巧的身形,稚嫩的脸庞,在她眼前乱舞。

苏青瑶一阵眩晕,不由地放缓脚步。她促喘着,垂首拭泪。杂乱的人影也随泪水,渐渐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人形——是她。尽管面目溶解在了月下,但她知道那是她,十六岁的她,因为太害怕去杭州,太害怕要脱光衣服睡在一个陌生男人身旁,而离家出走。她带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两件换洗衣服,一本她最喜欢的杂志,以及从七岁起就陪着她睡觉的布偶绒绒。钱袋子塞在筒裙的口袋,是她帮邻居照顾小孩得来的。

她带着这些东西,跑上电车,听着清脆的叮铃铃声,坐到汽车站。她茫然地站在售票窗口前,不知道能去哪里。她没有可以收留她的亲戚,没有一个愿意保护她的大人,她已经毕业了,回不去女学,而她的朋友,和她一样,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于是,她胡乱买了一张去松江县的汽车票。等发车,颓日沉红,她靠在车窗,看自己驶入霞光中,一如步入血海。

车停,天幕漆黑,商铺大多已经闭门。她跳下车,所面对的是一个与南市完全不同的世界……凄清、荒芜,简直是一片废墟。彼时的苏青瑶走在荒草萋萋的土路,脑海发了疯似的同她复述起那些关于流氓、小偷和强盗的故事,有被肢解的舞女,有被拐卖的女童,她们被砍断了、剁碎了,抛入黄浦江的波涛,最终化为小报上的一个惊悚奇闻。

她紧紧抱着布包,环顾四周,这漆黑的、恐怖的世界,唯一熟悉的,是冰冷的月光,永远高高地悬在夜幕中央。密林暧昧地摩擦起树叶,沙沙作响。忽的,满树乌鸦惊叫,“嘎——嘎——”,一声高过一声。十六岁的苏青瑶转身看去,隐约瞧见一个庞大的身影朝自己走来,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一瞬,她吓坏了,搂着布包,孤零零地蹲在荒野上,放声大哭……

苏青瑶走近,垂眸,沉默地凝望着那哭泣的虚影——蝴蝶一样的肩膀震颤,简直要哭到把胃吐出来。

泪水再度涌上她的眼眶,回忆袭来。

她记得,那晚来的是一位拾荒的婆婆。她把她交给警厅。苏青瑶在那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她父亲与继母赶来。苏荣明大发雷霆,说他费尽心思为她觅得良婿,她却不知感恩。苏青瑶深深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回家,几次睁眼与闭眼,日子很快要到启程去杭州的那天。苏青瑶的继母替她检查行李。她拿出了她上学穿的蓝布衫,她漂亮的蝴蝶结发夹,和她的玩偶绒绒。苏青瑶坐在床上,动了动嘴唇,没出声。因为继母是对的,把绒绒带去杭州,能放在哪里呢?难道放在她和她丈夫赤裸的身体之间吗?太荒唐了。

苏青瑶默默地看着皮箱,就像看着自己广告单一样的人生,正面是父亲的女儿,翻页是徐霜月之妻,这两个字已经占满了页面,没有其他文字可供在上头书写。她突然好恨她的那个“丈夫”,恨他是如此的庞大和强势,竟蛮不讲理地挤走了她曾经所拥有的一切,而在他们可怜的三次会面里,他甚至都没说过他喜欢她……

然而往者不可谏,此时的苏青瑶,只得对着大哭的幻影,喃喃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不要害怕,都会过去……”

似乎是听到苏青瑶的声音,少女抬起头,回望她。

万古如一的明月消弥了岁月。

少女站在十三年前,哽咽地问十三年后的女人。

“真的吗?真的都会过去吗?”

“会的。”苏青瑶轻声答。“都会过去。”

她用袖子擦擦眼泪,站起。

“那结婚……结婚是什么感觉。”

“像做梦。”

“噩梦还是美梦?”

“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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